容大离开后,阿渡就又回到了渡江中,水面再一次结起冰来。
一切重归寂静,渡江族在三百年后,又得以重归故土。
只是在这一代渡江族人眼里,那块远在天边鸟不拉屎的地方才是故土,他们警惕地看着渡江的一切。
唯有几个年龄很大的老人,曾经听他们的爷爷说起过他们爷爷的爷爷曾经生活在渡江边,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几个老头老太结伴,妄图找到曾经爷爷奶奶说的他们摸鱼抓虾的地方,但记忆太久远,渡江也大变了模样。
在这里的生活要比在那块苦寒之地要好得多,东海派的人会定期为他们送东西,还有侍者照顾他们。
渡江族的人苦惯了,竟然还有点不习惯,心里不安宁。
他们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他们的“渡江娘娘”来的,但他们也不知道渡江娘娘到底是个什么。
“你们说,真的有渡江娘娘吗?”有人会偷偷地问。
“首领不是不让提这个事情么?”
他们的首领朔越从一开始就是个不信神的人,他们的粮食是自己种的,他们的衣服是自己做的,他们的苦难是自己熬过去的,与神明无关。
“可是那天……那么恐怖的场景,那些多厉害的仙人都被咬了,我们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没准是仙人比我们好吃呢!”有人辩驳道。
“你爱啃猪肘子,难道就不吃其他的么?我觉得渡江娘娘肯定是存在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又忽然噤声。
朔越来了。
他皮肤黝黑而粗糙,身量不太高,甚至有点瘦小,眼神却是极为坚定的。
只是手里还提着一扇猪肉。
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但自从搬来了渡江边,日常他们就有人给他们送肉。
但渡江族苦日子过久了,哪怕是好东西也总是省着,这么大扇肉把一群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朔越将猪肉放在了供桌上,又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首领……您……?”
“怎么?”
那人憋了好大一会,才说:“您这是做什么?”
朔越淡淡扫他们一眼,“就算是普通朋友帮了忙,也是要来道谢的,更何况……”
他沉默了。
那日他是直接与妖魔对抗过的人。
他是真的能感到到那一天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保护他。
那些朝他扑过来的妖魔,在他的利牙几乎要咬到他身上的时候,那口牙之间碎了,而他趁机斩下了妖魔的头颅。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身侧的修仙者已经血肉模糊,而他却完好无损。
他不止一次在那群逼迫他们迁徙的人嘴里听说过“渡江娘娘”的名号,他们说,渡江娘娘只会保佑他们。
那群人手段莫测,只一瞬间,整个渡江族就来到了渡江边。
朔越不信神,他们的地里长不出粮,他们的孩子总是早早夭折,他们的族人在打猎的时候被豺狼咬死,他们是靠自己活下来的,用他们的血和汗艰难的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不信渡江娘娘。
他只信自己的双手。
但又是因为渡江娘娘,他们从边远苦寒之地来到了这里。
这里温暖,湿润,四季如春,阳光灿烂,种子一撒就能种出粮食,森林里处处都是宝贝。
不会有人饿死、渴死、累死……
他们的孩子也能健康的长大,或许吧,他不敢想太多。
这种感觉太虚幻,太虚无缥缈,这一切都来的有点不真切。
他仍然保持警惕地面对这一切。
这一切来得太容易,朔越清楚地明白,越是来的容易的东西越容易失去。但他同时又是一个实际的人,能抓住的东西他绝不会放手。
今天这个是做个渡江娘娘看的,也是做给那些修仙者们看的。
他的内心一片平静,毫无虔诚。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条又小又干巴的鱼落在了朔越手中。
朔越扭头看去,只见冰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窟窿眼,很小,小的只够那条鱼被丢出来。
渡江族诸人瞪着朔越手中的小鱼,摸不着头脑。
那鱼只有朔越半个巴掌长,甚至没有他的指头粗。但这是从渡江里出来的,还是在朔越拜过时候出现的,渡江族曾经解读神意的祭祀早早死了,断了传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东海派的池师兄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不动,走了过去主动询问。
渡江族人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最终是朔越将刚才他们遇见的事情与池春临说了一遍。
池春临听闻,却是摇着扇子笑了,“是渡江娘娘的回礼。”
“渡江娘娘的祭祀与其他地方不同,供品可全数带回,而且祂会从渡江中选一条鱼作为回礼。”
按照渡江娘娘的意思便是祂的出现就只是为了让渡江族人过的更好,不是增添他们的负担的,祂是一个极为纯粹的神明。
所以就连祭祀也与其他神明不同。
只是曾经用作回礼的鱼都是又大又肥的,与这条干瘦的小鱼截然不同。
池春临敏锐地察觉到渡江娘娘回了这礼后,又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何时会再次醒来。
永乐城畔,阿木正靠着小溪旁的树干闭眼假寐,安落落几个小豆丁正在河里捉鱼,鱼篓里面已经有几条肥美的鲫鱼。
“我又捉到一条!”安落落举着一条鱼朝其他小豆丁喊道。
阿纳不服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作弊了!”
安落落朝他比个鬼脸,“那我也能用啊,你要是行你也可以啊!”
这几个新生的神道种子中,目前唯有安落落能熟练使用神力,其他几个依然改不了骨子里曾经修仙者的习惯,效果总是差一点。
几个小孩又打打闹闹成一团,水花乱溅,落到了阿木的脸上。阿木眼皮掀起,手指微动,鱼篓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