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湖面上飘起一层薄雾。
他们三人乘着一只小船驶出积水湖,沿着护城河逆流而上。一路上河水奔突急转,小船颠簸不已,行进得颇是艰难。待到九转十八弯来到城墙正面,如卿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夜汐的城门竟是筑在水中,两扇巨大的石门如同一道紧闭的闸,将河道齐齐切断,河水便从城门顶上的一排拱洞中倾泻下来,形成一道瀑布将城门掩在其中。
如卿心中暗自嘀咕:怪道人说夜汐的防守固若金汤。这何止是固若金汤?简直就是无法接近。
巨大的瀑布宛如脱缰之马般急冲直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还没临近城门,河水已是跌宕奔腾浪花飞溅,将简夕新换的襦裙也打湿了大半。
简泽负手直立在船头,衣袂上沾满了晶莹细密的水珠。如卿一边勉力稳住脚下,一边哀怨道:“你这同袍也忒不守时了。”话音方一出口便被轰鸣的水声吞没了。
她见简泽不做反应,又清了清嗓子,运足了气大声朝他道:“你,的,友,人,还,来,不,来,啊?”
话音未落,面前这道气吞山河的水帘竟缓缓打开了。水帘背后的两扇厚重的石门也相继打开,涌出一道白练一般的水路来。水路之上,一艘云帆高挂的三翼战船缓缓驶出,颇是威风。相比之下他们所乘的小舟竟仿佛是一片孤叶飘零在水上。
战船渐渐驶近,如卿隔着迷蒙的水雾瞧见船头上立着两个身穿夜汐兵服的人影,一个高壮些,一个矮瘦些,大抵便是简泽所说的夜汐友人了。她颇有些忧心这两人能否好好照料简夕,毕竟是异族不说,还是男子。
三翼战船缓缓行驶至他们所乘的小舟近前,从高高的船沿处放下一串软梯。三人将小舟靠过去,预备上船。夜汐的友人还是很知礼,遥遥和简泽拱手行礼,又亲自攀下软梯来接扶贵宾。如卿一面擦拭着溅在脸上的水花,一面同简泽一道将简夕扶上了软梯。攀在梯上的两人接力将简夕拉上了大船,又伸手来欲再扶如卿一把。
如卿在轰鸣的水声中摆摆手大声道:“多谢好意,我自己能行。”可这友人似乎压根没有听见,仍旧向她伸出手来。如卿便也不理他,只顾自己攀着软梯向上爬。爬了几节见那友人还热情得直冲自己伸手,如卿只好仰起脸来对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这一仰脸,正与那夜汐友人四目相对。
这一四目相对,如卿惊愕得几乎完全怔住。只觉得既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最后竟像只木鸡一般直挺挺的从软梯上掉了下来。
这深邃而明亮的眸仁,这浓黑的眉细长的眼,这高大挺拔的身形,不是聂江风又是谁?
如卿大瞠着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身体快速的下坠。
聂江风大约没想到如卿许久不见自己,乍一相见竟吓得掉进湖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探身拉住了如卿的手腕。软梯上的另外一人乐呵呵的笑道:“嗳,我这姐姐怎么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竟是青瑜。
如卿被巨大的错愕和惊喜包围着,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不敢置信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待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被聂江风和青瑜拉到了战船的甲板上。
四下里水声轰鸣,不时有水花拍在身上。聂江风攥着如卿的手腕迟迟没有放开,也并不说话,只是眯起深黑的眸子长久的笑望着她。青瑜也笑望着姐姐,眼中却有泪光闪动。面对着朝也思,暮也想的人,如卿竟一时傻傻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半晌才鼻子一酸,笑中带泪道:“这夜汐人的铠甲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合适你们。”
聂江风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如卿这两年长高了不少。”
如卿也学着聂江风的模样拍着青瑜的头道:“青瑜这两年也长高了不少。”
三人相视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如卿只觉得鼻子更酸,委屈的瘪嘴道:“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聂江风眉心微蹙,眸中混合着疼惜,感伤和义愤,但转而又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道:“如卿放心,国仇家恨未平,聂某人岂能随意丢了性命?”
如卿怔怔的望着聂江风,很想像幼时那样没心没肺的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抑或委屈的躲进他的怀中大哭一场,可终是生生忍住了,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再次消失一样。
“姐姐,那天我和聂大哥杀了好多好多的敌兵,我左手拿一把大刀,右手拿一根长矛,这样挥,这样砍,这样刺……”青瑜手舞足蹈的表演起来,末了又吸着鼻子道:“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打也打不完,击退了又冲上来,最后实在是杀不动了。”
如卿心疼的将青瑜拉到身边,细细端详着他。此时青瑜穿了一身夜汐的铁叶铠甲,肩上披着绛色长披风,也颇有了几分威风的模样。
如卿欣慰的笑笑,揽住青瑜的肩膀道:“我家兄弟这般英武骁勇,有朝一日必能收复太泽,重戍故土。”
青瑜认真的望着如卿,眼睛眨也不眨,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卿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到夜汐来的?如何又当了夜汐国的将领”
聂江风指着小船上的简泽奇道:“那位殿下不曾对你说过么?”
这时如卿才想起简泽还没上船来,于是连忙巴巴的向小舟上望去,却见简泽正抱着手靠在小舟的桅杆上闭目养神。见如卿朝他招手,简泽微微一笑,并不起身,只是抬起下巴指了指聂江风。
如卿茫然的望了望简泽,又望了望聂江风,忽而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忙道:“云溪姐姐生了女儿,我们给她起名叫霁颜。”顿了顿又艰难的开口道:“霁颜现在很好,和青珩一处由苏婆婆照料着。只是云溪她……”
如卿这厢里还在为难要如何说明状况,聂江风却镇定道:“我已都知道了。”
如卿惊奇的望着他,末了又愁苦道:“那可怎么是好?”
聂江风抬头凝望着太泽的方向,肩上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默了片刻,他回身指着城门内黑压压泊成一片的战船,一字一顿道:“百日之内我必带领夜汐援军重回太泽。敌人血债血偿之时便是我们合家团聚之日。”语罢他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