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也看开了,世上什么都没你重要,阿爹那里还有些银钱,到时候再打点打点行囊,明晚咱们就逃到外面去,阿爹过去结交过一些朋友,其中也有发达之人,日后我金盆洗手再不沾染赌桌,从此你我父女二人摆摊做生意,重新生活可好?”
听完陈祥宗的长篇大论,阿薙沉默良久,把目光放在陈祥宗那张土色削瘦的脸颊,不过四十的年纪,胡子竟已花白了。
“阿爹,你爱我吗?”阿薙冷不伶仃开口。
“啊?”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陈祥宗稍显一愣,想起自己过去对她冷漠的教育,自己今日转变确实太过突然,以为她在讥问,便苦了张脸,蹲在阿薙面前,“过去是阿爹对不住你。”
这不是阿薙要的回答,她又问:“现在呢?”
现在?什么现在?陈祥宗像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对上阿薙波澜不惊的一双眼,他怎么觉得自个跟不上闺女的思路了?
不过他脑回路又很快转了回来,想来她是在意自己收了王老爷那三十两银子的事。
陈祥宗愧疚地低下头道:“现在,自然也是对不住你。”
怪他自己没本事,就算逃出去了又能如何,虽说他在外认识了许多朋友,却净是些狐朋狗友,哪怕有几个出息的也不一定看得上他。
阿薙道:“那我要王老爷。”
“啊?”这下陈祥宗彻底傻了,“你说什么?”
阿薙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遍,“我要王老爷。”
“?”陈祥宗一脸复杂地问:“穗穗,你是不是恨那张生畜生不如的行径?还在怪阿爹对你不好?他张生虽不是个东西,但你可莫要因一时冲动自暴自弃啊!”
阿薙摇头,还是那句话:“我要王老爷。”
大抵是晓得自己和他的思路不一样,于是解释道:“他为了讨我,才给你钱。”
见陈祥宗哑口无言,阿薙问:”钱对人很重要,是吗?”
陈祥宗想了想,点头。
“他为讨我,给你钱,是吗?”
陈祥宗再次点头。
“他爱我,对吗?”
陈祥宗差点又点头,但猛然觉得不对劲,反驳道:“他怎么爱你?你不过是看上你的样貌!”
“可这冲突吗?”阿薙淡淡问。
这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陈祥宗这下看出来自家姑娘这不是怨他怪他,也不是看开了,更不是对感情心如死灰,而是栽进河里把脑袋栽傻了!
“不对不对,他王老爷的年纪连你爹我都能喊上一声大哥,长得肥头大耳不说,行事怪异,身患怪病,常年不出府,更何况他还是个有名的克妻命!”
阿薙却不介意:“我本就命不长,刚好。”
见她死活讲不通道理,陈祥宗不禁有些恼火:“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说了,明夜你就跟我离开这里,你若还是要耍疯,我便再不管你!”
阿薙点头:“好。”
陈祥宗:“……”
另一边,陈祥宗房内,解烛容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在听完二人对话后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你是想看看她爹于她的分量,到时候拿她爹的命要挟她交出幽精?」
幽精乃三魂之一,一旦认主便再难返回,偏杀不得,除非那人自愿献出幽精,在月食之夜完成交换仪式才能回到原主体内。
而一年一次的月食正巧就在后日。
从二人对话之中听得出陈穗穗非但执意要给王老爷当妾,并且对拆散自己姻缘的陈祥宗态度十分冷淡,恐怕早已失望,若要拿陈祥宗威胁她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
解烛容思考一番后不再多想,他捋了捋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之所以会对陈祥宗说明日要走,是因为他还得去白幽山看看有没有留下来一些线索。
他何其厌恶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突然,解烛容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于解烛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但因落水,被他随身带在身上的药丸早已不翼而飞,如今只能生生熬过去。
他强撑着坐立起来,逼着自己忽视掉从丹田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股噬骨锥心的疼痛,静心凝神地打坐。
不多时,一口黑血便从他泛紫的嘴唇中出来。
只见被他鲜血溅到的地面,仿佛人皮沾浓硫,滋滋冒起了烟。
待烟雾消失后,土地上留下了点点的黑窟。
解烛容压制住心口疼痛后,已是面色苍白,双目失神,眼帘渐渐垂了下去,昏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他自己的识海。
“啧,若非你是本座不可或缺的一魄,就你这破身子,本座还真瞧不上。”
解烛容的丹田,是一片海天相连的赤色,一颗宛若红阳的金丹在识海上空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金丹上坐浮着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不,也不完全一样。
那男子身着玄绯相间的长袍,领口大大敞开,领口和袖口上都镶绣有禁纹的滚边,额间有一抹赤色印记,朱唇红如饮血,眼神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妖孽。
解烛容知道,这便是燧馗本尊了。
他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讽刺道:“既然燧馗大人这般厉害,为何如今只能存在于我一个小小修士的识海中?按理说昨日阵法开启之时,乃是你复生的最好时机。”
解烛容故作思索片刻,明知故问道:“莫不是你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