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夜空放晴,满天星斗伴着一轮皎白明月,悬在东山头。
温簌两只手揪紧披风,后襟仍被劲风鼓荡得高高扬起,她仰头望着上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迎风喊了声:
“好冷啊。”
好说她先前也做了几十年魔界之主,修为通天不知寒暑,原也没把这下雪天当回事。
出来才知,真是活受罪。
“回去吧。”周千雪不似她这样还用喊的,声音依旧脉脉温情,“夜里风大,雪化会很冷,你这样小心得风寒。”
“那麻烦你……”温簌伸出根小手指,朝他戳了戳,“罩我一下。”
周千雪默然半晌,从善如流,运转灵力启开护身罩,将她笼在其中。
瞬息狂风止歇,温簌搓了搓手心,指着上面,“咱们去草心堂,那里赏月最美了。”
怕他不同意,她连忙补充卖了句惨,“明日就要去主宗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最少也得等开春之后,这个冬天赏月的机会,大概也只剩这么一次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尤其是冬季,每逢十五,月亮越过主峰的天洞,抵达景阑峰这边时,清晖撒在峰顶的草心堂上,浮光掠影美轮美奂,乃照空山三大奇景之一。
但这并不是温簌想来的目的。
前世她赶到御景门,秦卿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想上峰顶,在草心堂前,再看一次月华清晖。
她在禁地接管原主身体,花了三日时间才将身上那些魔丝清除干净,因此给了魔丝找上秦卿的机会。
秦卿身无修为,那时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身体破得像个风箱,说话漏风。
她当时喘气连连,苦笑着说:“温师姐,让你见笑了。”
温簌刚来这个世界,情感关系尚未建立,多少有些冷眼旁观,只回了她一句:“都见风了,倒还担心旁人见笑。”
带着秦卿凌空飞上峰顶,女子身躯残破,半倚在堂前阶下,遥遥望向东边。
“千雪……”
温簌听到任务重要人物的名字,竖起耳朵静听,许久,只得一声喃喃低语:
“不知你在剑阁,过得好……”
秦卿的声音极轻,一阵风吹来,戛然而止。
此刻,温簌被周千雪携在臂弯间,再次落在草心堂前,月晖映上堂顶的琉璃瓦,遍地绚烂,光华流转。
她终于可以替那个女子,将未完的话问出口。
“周千雪,你这些年在剑阁,过得好不好?”
周千雪莫名诧异,低眸凝视她,浓密长睫挡住了眼底翻滚的情绪。
温簌扯着他在台阶上坐下,头伏在膝上,侧过来朝他笑笑。
“你来跟我说说,你在剑阁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好么?”
全说出来。
说给那个素未谋面、默默思念过你的姑娘,她一定很想听。
*
景阑峰得天独厚,不光有最美的月色,也是整个照空山,最早迎接朝阳的地方。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温簌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和伏在边上的一双黑沉眸子对个正着。
那双眼分明藏着凶戾,温簌一动不动,定定回视。
倒不是她不想动,关键是这么弓膝缩身睡了一夜,这具身体吃不消,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酸痛。
“真是不好意思,师兄,我竟睡过去了。”
昨夜周千雪说了很多话,果如她所求,事无巨细,将他在剑阁的点滴一一说给她听。
她却没听多少就睡着了,不过好在,这些本也不是她要,是那个秦卿想听。
“没关系。”周千雪坐开了点,神情恢复自如。
朝阳明媚,风也停了,峰顶虽仍寒意重重,却与昨夜的刺骨冰寒大不相同。
温簌站起来,用力展了几个懒腰,都能听见浑身骨头咯吱作响,借着舒展身体活动腿脚,她走到崖边,面向天洞的方向站定。
熹光中,天极宗所在的主峰笼在一团团氤氲灵雾里,那里是照空山灵气最密集之地,放眼整个修界,也是首屈一指。
这些,皆拜深藏后山禁地的杪镜所赐。
作为此界定乾坤的神器,虽只是半个,数千年来,源源不断滋生灵气,乃修界灵脉之源。
不光是修士受益,此界天生地养的精怪,吸收灵气亦会生出灵智,乃至化形,世人称其为善妖。
与之相对的,藏于碧落海下的虚镜,滋生出的则是另一种,与灵气迥异的气息,称为魔气。
千年前,有人另辟蹊径创出一套功法,吸收魔气可快速晋级,这便有了魔修。
不论魔气还是灵气,同属天地乾坤之力,并无好坏之分,只是魔功速成,且修习日久会影响心性,久而久之,便成如今的对立局面。
伏魔一族因着与杪镜的渊源,早早入主照空山,占据灵源之地,只因这一族的功法与魔气相克,倒也没人敢站出来指手划脚。
温簌久久凝视后山,以她如今的眼力,还没办法看出异常,前世她未曾多加考虑的那个疑惑涌上心头。
杪镜明明已经吐了几千年灵气,为何忽然转了性子,来抢另一半的活儿干?
乾坤之力,讲究阴阳平衡,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平衡一旦打破,天地根基就会动摇。
抑或者说,是谁贪心不足,占据灵源还妄图希翼魔源,想要快速晋级,这才竭泽而渔?
金鸡会下蛋,若要杀鸡取卵,后果可想而知。
“你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周千雪走到她身后。
“你看,主宗的灵气多浓郁。”温簌随手一指,“我这双凡眼都能看出来,比我们景阑峰这边强多了。”
脚下的东峰并不在灵脉走向上,是照空山相对贫瘠的一块地界,当然,在外人眼中,那也是洞天福地了。
“是。”周千雪点头,“所以师母才想叫你搬过去,多些灵气滋养,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温簌呵呵一笑,不予置评,歪头问他,“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