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夜里睁开眼睛,马应珏已经转过身来,她扭过头去审视他的脸,朝着那张脸,对自己说:我喜爱他,他喜爱我,在这世上,有这些就够了,别的再不需要了。
旅人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看到身处的沙漠,她会沉默,会想到被迫放弃的草原,会怪会恨会痛自己抗争得还不够激烈——然而这些都于事无补,她白白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这样是活不久的,所以她索性闭上眼睛——也把心闭上,就这么无知无觉,逐着海市蜃楼去吧,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她只凭着这样的自我安慰走下去。
自这夜以后,马应珏就很少来院子了。
燕婉遣雁心去问,那边也只是说最近突然多了很多事,太子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另嘱咐叫侧妃娘娘不要多想。
连殿下的面也没见到——雁心很失落,但到了燕婉跟前,她只绘声绘色地说太子有多忙,但这么忙,还特意叫她不要担心——她不想叫她伤心,只能这么添点油加点醋地讲。
娘娘果然也未作多想,只又叫她去,送了点补汤,叫殿下要好好保重身体。
雁心送完补汤回院子时,正好碰到了笠人——太子妃娘娘贴身的侍女,她赶忙问她明晚学什么草药。
笠人回说:“啊哟!乖乖雁心,这么好学呀!我是比旁人多会些,但左右也就知道那么些草药,现下都教给你了,你还想学呀!”
雁心很用力地点点头。
笠人看她一脸期待,笑了笑:“那这样,明晚不学草药了,我有个认识的医女,我叫她来,你们认识认识。”
雁心当即心花怒放,笠人看她那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说:“你怎的光学草药呢?你那两个蹩脚字!总得练练吧!知道的是你在写字,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画画呢!哈哈哈哈哈哈!”
雁心想到自己歪歪扭扭的字,羞红了脸,锤了一下笠人,粗声粗气地说:“写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笠人也不生气,又逗她:“那你写一个,送给你家娘娘看看呀!看她笑不笑话你!”
雁心听到娘娘就没脾气,只好由着笠人笑话她,实在受不了了,转身就跑——跑到一半又跑回笠人跟前:“明晚记得啊!”——说完又马上跑走了。
回了院子,她就看到燕婉在庭前赏花,她巴巴地凑上去,说:“娘娘,汤送过去了。路上遇到笠人,笠人又笑话我!”
燕婉笑了,说:“汤明日再送一点。笠人又怎么笑话你啦?”
“她说我写字像画画!”
燕婉想到雁心的字,确实是像画画,但她觉得还是要呵护下雁心学习的积极性,于是说:“哪里的话!我们写字还是不错的嘛!只是不大认真而已——多写几张,写好点,给她瞧瞧!”
雁心听到写字就头大,但架不住燕婉哄,说了几句,就进屋写字去了。
留燕婉一个人在外头看花,看了许久,她活动活动身体,想着不知道马应珏现在吃了没,不晓得那补汤合不合他胃口——又不想一个人呆着,于是进屋找雁心去了。
马应珏吃是吃了,但没吃她那碗补汤。
他拉过面前面若桃花眼若春水的女人,女人很温顺,并不使欲擒故纵的把戏——她也不需要做这些把戏,她生的已经够美了——她只要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欲望就会像狗一样朝她爬过来。
他看了一眼女人,又看了一眼阶下的男人,男人谄媚地笑。
他放开怀里的女人,拿起桌上的木盒——打开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他拿在手上把玩起来,说:“你这女儿,确实是天下少有的美人。”
男人忙不迭地说:“殿下,她不光生得美,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宜华!给大人弹一曲!”
女人顺从地就要去拿挂在墙上的琴,他点住她,说:“不必。”
他把那珠子递到女人面前:“绝世的夜明珠,要称绝世的美人,这是你父亲送我的,我不要,我自作主张,送给你了。”转而又向男人说:“不介意吧,温大人?”
男人只觉得肉痛,咬着牙说:“这是送给殿下的,殿下怎么处置都行!”于是向女人点了点头,女人正要去接——
那珠子被他扔到了旁边的酒缸里,女人愣住,只听他说:“拿呀。”
他好暇以整地看着女人和男人面露难色——方才扔珠子只是一时兴起,只是他看着那颗珠子,想起了那双眼睛。
那双自己骗自己的眼睛——还差点把他也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