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一年,天下初定,战后国库亏空,百废待兴。
新帝慕容燕为充盈国库,特下诏凡捐献财物者,重赏之。奈何纵使天下富商大贾纷纷捐献财银,国库依旧入不敷出。
危难之际,一位忠勇之士扭转了当下局面。江南富商宁尘熙捐出万贯家财,圣上大赞其为义士,赐义士牌匾即京中宅院一套。自此,宁尘熙携妻女于京城定居。如此大义之举,一时间成为京城中家喻户晓的佳话。
可惜善人未得善终,三年后宁家在一夜间被灭门。宁阁老被一箭穿心而死,其妻洛氏疑自刎而死,全府上下几乎被屠杀殆尽,唯有小女儿宁如烟不知所终。
庆幸的事,宁家小女最终在十里外的巷中被其远亲舅舅洛榠救下。宁如烟年幼丧母,洛榠念及血脉亲情将其收为义女,在其膝下抚育成人。
圣上怜惜幼女,命初为太子慕容褚彻查此事,却始终一无所获,此案最终便演变为一桩无头案。
圣上愧于宁氏一族,奈何逝者已逝,圣上便尽数弥补于洛家,自此洛家一路平步青云,原四品侍郎洛榠于天元六年封侯拜相。其后圣上将宁氏小女赐婚于太子慕容褚,结两姓之好,望弥补宁氏惨遭灭门之过。
天元八年
昏暗潮湿的牢狱中,一位女子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谷草上肆意游走的老鼠。那双纤细的手受了拶刑,指缝间流淌着鲜血,瞧着触目惊心。
狱卒的脚步声贯彻大牢,最终在女子的牢房前停下。
“喏,酒菜。”狱卒没给她好脸色看,将盛满酒菜的盘子随意的朝着简陋的木桌上一扔。
尽管酒菜因剧烈摇晃而撒的满桌都是,狱卒也视而不见,扭头便走出监狱,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自己的眼。
女子并未答话,她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多日未曾梳洗的头发凌乱的搭在背上,脸色因多日未进食而血色全无。
她试着抬手,指骨碎裂的疼痛让她不住的颤抖,三番五次尝试拿起酒杯未果后的她无助的任由双手垂落在地。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早些年众星捧月的宁氏独女宁如烟。此事一出,难免又是掀起京中的一阵风云。世人皆说宁阁老一心为民,捐出万贯家财保天下子民平安,却偏偏生出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儿。
三日前,太子妃宁如烟用匕首插入了太子慕容褚的心脏,一击毙命。侍卫破门而入时,太子浑身鲜血淋漓的趴在案台上。而太子妃宁如烟正坐在案台的对侧,朝着太子的尸身傻笑。
太子慕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世人都道太子是治世奇才,五岁便识诗词歌赋,九岁时将治国安邦之策倒背如流,十四那年圣上将其立为太子,正值宁家被灭门那年。
太子为国为民,行事雷厉风行,惩奸除恶从不心慈手软,在朝堂上除去一大批贪污腐败的官员,乃是整个天元百姓的骄傲。
太子妃竟仅仅因受太子冷落,称不甘受辱,便将太子刺杀于榻上,何其歹毒。
圣上得知太子已故后透骨酸心,当即将太子妃下狱,却依旧念其父亲之功,赐毒酒,留其全尸葬于宁氏祖墓。
此刻宁如烟双眸微闭,她却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反而浑身充斥着大仇已报的快感。
她的思绪被拉回四年前大雨倾盆的夜晚,母亲亲手将她推出府门外,年仅九岁的她在雨夜中不停的奔跑,直到筋疲力尽她亦不敢有片刻停歇,最终她倒在了匆匆而来的舅舅的怀中。
还记得睁开双眼的第一幕便是舅舅沧桑的面容,他哽咽着告诉自己,太子母族贫乏,觊觎宁氏财富已久,便设计将宁家尽数灭门,只为衔接宁家其余的财产。
宁如烟起初是不信的,她认为皇宫贵族不屑于用此等龌蹉的手段夺财。可舅舅却信誓旦旦道,不出半月圣上便会立下旨意。
果不其然,半月后圣上竟下旨将宁家万贯家财尽数过于太子母族,自此,宁如烟下定决心势必要报这杀父之仇。
她自此卧薪尝胆,与圣上皇后虚情假意的来往,终于在两年后如愿嫁给了太子慕容褚。她还记得大婚当日,那种即将手刃杀父仇人的快感。
如今大仇已报,她此生无憾。
她抬起头,朝着天空的方向,似是在跟父亲母亲邀功般笑道:“女儿为你们报了仇,我们一家三口很快便能团聚了。”
就在此刻,门外响起了刺耳的脚步声,紧接着宁如烟面前大牢的门锁再次被撬开。
宁如烟只当是催促她上路之人,便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如烟,舅舅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宁如烟闻声抬头,面前站着两人,一是那对她有救命之恩的舅舅洛榠,第二位算得上她在京中唯一的知己,亦是今年科举考试一举成名的状元郎,顾思墨。
她的眼底先是闪过惊喜,下一秒她便下意识的背过身,不忍将这二人看见她如今的惨状。
宁如烟背对着他们,不知身后是何景象,只闻洛榠朝顾思墨欠身:“麻烦顾公子稍作回避,老夫想同小女单独说几句话。”
随着脚步声渐远,洛榠走到宁如烟跟前,目光由上而下的将她打量了一遍。不知是不是错觉,宁如烟觉得他眉眼间是带着笑的。
“舅舅。”最终是宁如烟率先开的口。
“我的好外甥女,你可是帮了舅舅一个大忙啊。”这话竟是笑着说出口的。
宁如烟不明所以,心口却止不住的躁动起来,不安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涌入心间。
“如烟,你可知道四年前将你父亲一箭穿心的那把箭,是舅舅我亲手射的。”
没等宁如烟给出反应,他便弯下腰,扬起了宁如烟的下巴,在她耳边低语道:“如烟素日不是最喜欢月季了吗?那时你父亲流了好多血,就跟这月季花一般鲜艳,可好看了。”
身侧的人浑身一震,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窝里,透露出令人窒息的绝望。
“为什么?”宁如烟动了动唇,最终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要怪就怪你那母亲太过愚蠢,宁家那是江南首富!竟连这点钱财都不舍得拿出来!”
“如今想想着宁尘熙死在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