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供奉着牌位,宫子羽、宫紫商还有雾姬夫人已经披麻戴孝跪坐在蒲团上。
容楚来时,宫远徵已经和宫子羽对于继承执刃之位一事起了一番争执。最后月长老出面平息,决定等宫尚角回来之后再议。
宫远徵气愤转身离去,却见一身白衣的容楚往这走来。
容楚眼神直视前方,没有看任何其他方向,也没有看站定下来想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的宫远徵。
宫子羽正对着大门,也看到了徐徐走来的容楚。
只见容楚跪倒在牌位前,端庄而肃穆地行了三个大礼。站在外面的宫远徵嘲道:“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宫家的人吗?”
容楚站起身,优雅转身面对宫远徵道:“今夜,在座的各位都已经吃过我与少主的婚宴。婚宴已过,虽未大婚,我也算半只脚踏入了宫家的门,是宫唤羽堂堂正正未过门的妻子。”
容楚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在诉说着某个誓言一般,“今日宫门陡生变故,执刃大人与少主双双殒命,我作为少主的未婚妻,难道应该继续待在女客院落里安然入睡吗?”
此时雾姬夫人看了看站着发话的容楚,主动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为她说话,“的确,容小姐虽未完婚,却的的确确已经算是我们宫家的女人了。本来就合该称呼她为容夫人……”
“容夫人?”话还没完,宫远徵便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
容楚眯了眯眼,“是,少主刚选完新娘却匆匆逝去,我若在此时便趁人之虚占你们宫家的便宜,自然于理不合。若我说,我容楚自愿为宫唤羽守寡三年,此生不出宫门呢?”
听见这番话,众人都惊异无比。宫子羽也不可置信地站到容楚跟前:“容姑娘,你真的要为哥哥他……放弃自由?”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宫远徵听了容楚的话后,眼中也闪过惊讶,不过也不再嗤笑,只是闷哼一声离开了。
就这样,容楚成为了宫家的“容夫人”,成为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是前少主夫人,如果小辈们愿意,甚至可以敬称她为“嫂嫂”。只不过没人愿意这么叫,顶多尊称一声“容夫人”罢了。
夜里,宫子羽披着哥哥的狐皮大氅,坐在殿外,孑然一身。纷飞的雪落在他身上,容楚静静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麻衣。
宫子羽望着雪,有些恍惚地说道:“虽然父亲总是偏心哥哥,批评我比不上他,但是哥哥从小就对我很好。他知道我怕冷,总把自己的大氅给我披。他也每每会在父亲批评过我后安慰我。但是今天,他就这样突然离开了,一声招呼也不打。”
容楚听着他已经嘶哑的声音,了解他已经再哭不出一滴泪来。听着宫子羽诉说和宫唤羽的种种,容楚突然觉着,不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是真是假,但是对他的好总归是真的。
“你哥哥真的很爱你,”容楚偏头答道,“我是家中的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喜欢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学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宫子羽的眼神不再沉浸于悲伤,而是同样转头看着容楚。
“子羽,我知道你很疑惑为什么我本有离开的机会,却选择终身留在这里。其实,我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所以我愿意放弃自由,换得宫家给我的一点点温暖。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听她又唤自己“子羽”时,他的心已然感受到一点抚慰。但是容楚又说觉得他们是朋友,宫唤羽不由得心里有些喜悦的难受。喜悦于他也能为别人带来温暖,难受于这点温暖竟然值得面前的人放弃自由。
“对,我们是朋友。”宫子羽肯定地回答。
两人就着样一直在雪夜里坐着,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了,宫子羽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容楚的身体,想劝她回去休息。
“我回去了,你呢?你还要在这里一直坐着,直到天亮吗?”
容楚的声音温柔,但宫子羽的确有一直在这淋雪的想法。
于是容楚也劝说道:“执刃大人刚刚说了哥哥关心自己的种种,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你也该好好回去休息一番,明日才有力气去调查老执刃和少主的死因,也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定。”
宫子羽被容楚说动了,“你说得对,那我先送你回去,便马上回去休息。”
容楚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在去往女客院落的路上,大雪如鹅毛般纷飞。宫子羽身上的黑狐大氅不知何时已经披在容楚身上。
“不要叫我执刃大人,”宫子羽蓦然讲出的话再寂静的夜里略显突兀,“我们是朋友,叫执刃,太生疏。”
“子羽,”容楚低垂着眼睛,眼里是照着路的灯笼。宫子羽也低垂着眼睛,眼中是容楚。
每次容楚叫自己“子羽”时,他的心尖都好像会颤动。
“以后私下里,我便这样叫你,可好?”
宫子羽没有回答,浸泡于沉默。
“子羽?”轻轻柔柔的声音,把宫子羽从心绪中唤醒。
“好,好。”他有些恍惚,“那我私下里可不可以叫你……阿楚。”
容楚点了点头,“你唤我什么都好。”两人走到女客院落,少女将黑狐氅摘下捧入宫子羽手中。她浅浅行了一个礼,“子羽回去后,记得喝完热汤再歇下。今日这般变故,还望莫要过分伤心劳神,损害身体。”
她如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在宫子羽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容楚终于得以躺下,叹息总算可以睡觉,想起离开时云为衫躲进上官浅房间的景象,看来这两人此时已经互通身份了。
接下来还有好些要周旋的呢,她必须趁还有点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