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和沈父先后离开了上房,大郎也被奶娘带了出去。
沈母则拉着沈清澜的手哭诉道:“大娘子,你妹妹方才都是胡说的,她有时候是要强了些,不甘落于人后,但绝做不出夺婚这种事,我更是做不出……”
沈清澜打断沈母:“母亲无需解释,我都知道的。”
沈母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握住沈清澜的手又紧了几分:“既然你心里都明白,便替我求求你外祖父,你外祖父的话,老爷还肯听几句,你央他在你父亲跟前说说情,就让我去认罪吧!
“虽然我也恼过她总是惹老爷生气,连累我也跟着没脸,偶尔也有过要是不把她接回来就好了的念头,但她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说当没生过就真没生过?”
沈清澜却道:“妹妹正是为了母亲才决定认罪,母亲此时执意要自己认罪,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况且,我倒觉得,妹妹去太原未必是坏事。
“这件事不论是谁认罪,对妹妹的名声终究都不好。我有克夫之名,届时赵家未必肯要我,妹妹若是能继续留在伯府还好些,若不能,或是伯府迁怒妹妹,趁机说些不好的话,长安便更无她的立足之地了。太原离得远,妹妹去避一避也好。”
“可是……”
沈母觉得沈清澜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但是转念又想到,当初她以商户女的身份嫁进世家,何等的风光,不知惹了多少亲友羡慕眼热,甚至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嫂嫂,都对她低三下四讨好起来,说是一跃枝头变凤凰也不为过。
前头她把二娘寄养在哥哥家十二年,已经惹出许多闲言碎语,说什么世家大族果然不是商户女好高攀的,否则哪有人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照顾,反而尽心尽力抚育原配女儿的,别最后凤凰没做成,反从枝头上摔下来。
直到她生下大郎,又把二娘接回长安,这样的议论才渐渐止住。
可这时候再把二娘送回去,便是因为离得远,他们并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却少不了又要嚼舌,还不知会在背后如何嘲讽或是可怜自己。
尽管沈家确实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尽管她因为才生下女儿,忽略了继女,导致继女病了一场,便需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哥哥家寄养,以证明自己并非故意苛待;尽管家里出了事,老爷丝毫不顾及夫妻之情,头一个想到要她顶罪。
但她还是宁愿自己去认罪,留在长安受世家勋贵们鄙夷,也不想被太原的亲友可怜嘲笑……
沈母犹豫再三,仍坚持道:“还是我去认罪的好。”
沈清澜见状,便不再多劝:“稍后我会去找外祖父,请他劝劝父亲的。”
她又安慰了沈母两句,这才离开。
待走远了,跟在沈清澜身侧的仆妇素芝,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对沈清澜道:“娘子真打算帮夫人求情吗?虽然这些年夫人对娘子确实不错,但她毕竟是下九流的出身,他们那种人,少有不奸猾的,娘子也不可太信她了。指不定骗婚的事就是她们母女谋算的,吹了老爷的枕头风……”
“不是她们,是我。”沈清漪回头打断素芝,“是我诱导父亲那么做的。”
素芝是沈清澜母亲的陪嫁,沈清澜母亲过世后,素芝一直没有婚配,而是留在沈清澜身边尽心照顾。
素芝此时被沈清澜的话惊住,一下怔在原地。
沈清澜见她如此反应,反而笑了笑:“怎么?觉得我冷血无情?
“别人都说父亲很宠爱我,可他如果真宠爱我,怎么会在酒桌上轻易就把我的终身许了出去?他爱的不过是我能带给他的利益罢了。一个虚伪自私的父亲,一个懦弱无能的母亲,摊上这样的父母,我也只能自己多为自己打算了。”
赵深的出身,注定他这辈子要么碌碌无为,或可平安一生,要么稍一冒头,就会被杨家晋王等针对,说不准连命都要丢掉,便是将来成就了大事,这之前也注定坎坎坷坷。
沈清澜不想嫁给一个没出息的人,更不想吃苦。
好在她提前得了信儿,那日父亲酒后回家,叫她到书房说话时,她赶在父亲开口提起婚事前,先一步委婉地同他说了,周家过两日就要来家里提亲,为周家大郎求娶她的事。
此事当然是她临时胡诌的,不过,对她来说,把这件事变成事实也不难。
同周家这样已延续了百年的世家望族相比,赵家便有些不够看了。
沈清澜原以为,父亲看到有更好的选择,便会改变同赵家结亲的主意。
虽然两家已经写下婚书,但赵家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强人所难的人家,沈家要退婚,多赔些钱也未必退不掉。
却不料父亲铁了心要在赵深身上下注,犹豫许久后,试探地和她商议说:“周家虽好,但我看赵家二郎也不错,人生的芝兰玉树一般,之前虽然不显山露水的,但最近守城立下大功,前途亦不可限量,恰好今日赵家也向我问及了你的婚事。”
“父亲或许是醉酒听岔了?”沈清澜道,“女儿之前同赵二郎也有过交往,却并为察觉他对我有那种意思,倒是有一次,我见他和妹妹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妹妹还送了他亲手做的糕点呢。”
不用沈清澜再多说,沈父已然从她的话里得到灵感,有了两全其美的主意。
最后,和赵深定亲的人成了沈清漪,而沈清澜也在不久后同周家大郎定下婚事。
但让沈清澜意外的是,父亲竟然不惜以《山河赋》收买卢迁。
她可不觉得是自己在父亲心中值一幅《山河赋》,反而觉得沈父像是个赌红了眼的赌徒,自己和沈清漪连同那幅《山河赋》,都只是他的赌资罢了。
忆及往事,沈清澜不禁又嗤笑道:“冷血无情才能过的自在,有情有义又心软的,被卖了两年才回过味儿来呢。”
想到沈清漪或许就要离开长安,她不由又遗憾道:“可惜了了,整个沈家,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
时间一晃到了未时,凌阳伯府内,赵深因为才从淮南回来,昨日交接过案宗后,便被上官放了两天假,今日在府内休息。
赵深用过午饭,正在书房,忽听下人通报说,中书省的林舍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