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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傻傻笑着,起身拍了拍手,转头去了李适之书房。
“郡王绝无这般好心,难道是有事需要贫道相助?”
李适之等得便是她这句话,微微一笑,语气隐隐漫上几分欣喜:“近来长安明府誊录了一桩悬案,你且瞧瞧,里头有何蹊跷。”
达奚盈盈觉得奇怪:“长安县衙的案子理应上报给京兆府[2],我一个出了家的女道士,也能插手官家的事么?”
“我说你能,你便能。”李适之贵为大唐郡王,这点权势自然不在话下。
他在满是卷宗的书案下方抽出一本文册:“看看。”
这是入京参加科考的学子的家状[3],上面誊录了科考学子的姓名、年龄、籍贯、三代以内亲属名讳、举数[4]、场第[5]和相貌特征等等详细信息,本该交由礼部统一存档,不知为何,会落到李适之的手中。
达奚盈盈对此浑不在意,随意翻看两下,末了,才在卷首的位置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名:“韦素?”
“认识?”
“当然。”达奚盈盈如实说道,对上李适之明显探究的目光,她轻咳一声,迅速改口,“但也只有一面之缘。”
李适之对于两人的过往并无多大兴趣,他像是一个无情的判官,手指一点,宣判着韦素的命运。
“他死了。”
“谁?”达奚盈盈嘴比脑子快,脱口的瞬间方才明白过来,瞪圆了眼睛,目露诧色,“韦素死了?”
李适之面色依旧,只淡淡颔首:“五日前,长寿坊,永泰寺。”
永泰寺,正是韦素入京租住的地方。
达奚盈盈心口噗噗狂跳不止,低头反复翻阅着手中的家状,乍一抬眼,李适之眸色清明,神情是一贯的倨傲。
他没理由会拿一个陌生学子的生死来诓骗她。
韦素真的死了。
那日街头偶遇,音容犹在,一个转身,不想竟成了永别。
达奚盈盈胸口微酸,又觉此事太过古怪,轻咬下唇,稽首拜道:
“殿下,韦素尸身现在何处?我能否亲眼瞧瞧?”
……
马蹄嘚嘚,载着朱缨华盖香车,一路向西,朝着光德坊驶去。
八月秋来,天高气爽,长安城一改常态,燠热得厉害,已有半月未落雨了。
达奚盈盈斜倚雕窗,揭开车帘,小小透了透气,却被扑面的热浪一袭,又恰逢马车横穿朱雀大街,此地人来人往,马车半走半停,颠得她眼冒金星,胃腑翻江滚海。
“呕——”达奚盈盈捧着白釉渣斗,几欲作呕。
李适之脸黑如炭,嘴角像是挂了两个油瓶:“憋着。”
达奚盈盈自知失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刚想道声歉,但被李适之嫌憎的眼神一刺,心里委屈,背过身去,扯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气鼓鼓道:
“郡王可知,韦素之死,乃是因何而起?”
李适之摇头:“不知。”
达奚盈盈又问:“自杀还是他杀?”
李适之仍道:“不知。”
达奚盈盈无语极了,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那郡王知道些什么,能否详尽告知贫道。”
李适之眉目微垂,也不知忆起了什么,良久,才慢悠悠道:“此事还得从八月廿六那日说起,午时刚过,寺里的僧人照例前去客舍给韦素送餐,来到屋外,叩门三响,却迟迟不见里头有人回应,僧人当他夜里苦读,此刻恐怕还在歇息,未太在意,留了吃食放在门口,便也转身去了。
“待到傍晚,僧人照旧前去客舍给韦素送餐,待到屋前,房门紧闭,午时的餐饭仍然留在原地,分毫未动,僧人心里打疑,取来备存的钥匙,开了门,这才发现……”
达奚盈盈轻叹:“僧人发现,韦素已经亡故,不仅如此,且还死得无声无息。”
李适之点头:“发现他时,已是死亡后的次日。僧人唯恐祸事惹上身,连忙将此案禀报给了长安明府,明府查不出个所以然,又将此案上报给了京兆府,京兆尹匆匆结案,这事也就暂且搁置了。”
“京兆府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达奚盈盈咬牙道,“法曹那边怎么说。”
“法曹推断,应是前日丑时殁的。”
达奚盈盈登时愣住:“那便是在夜里,夜里发生命案,就在一墙之隔的客舍,寺里的僧人难道就无一人,觉察到任何疑窦?”
“僧人们都说,那夜一切如常,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那便奇了,按理说长安宵禁自一更时分暮鼓敲响,到六街鼓歇行人绝[6],丑时已近夤夜,万籁俱寂,落针可闻,任何声响在黑夜中都会无限放大,若韦素不幸遇害,没有可能会不发出任何呼叫的声音。
僧人们既说不曾听见任何动静,那便只能说明,他是死于一瞬之间。
而对方能够趁其不备,痛下杀手,又能瞒天过海,事了拂衣遁走,必定是韦素信任且毫无防备之人,此人或许只是意外失手,又或许正是有备而来。
但种种迹象表明,这是……
熟人作案。
达奚盈盈胃酸难忍,低声问:“长安城里,可有韦素亲近却结了仇的什么人家?”
李适之扬眉:“谁知道。”一副“你问我我问谁去”的傲岸神情。
达奚盈盈呆坐着,把目光从李适之的面容移向窗外如水的街景。
她心里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原因为何,只觉眼晕耳鸣,周身忽冷忽热,马车的晃荡颠簸,让她两股战战,腿心早已麻木不堪。
真是受罪来着,还不如骑驴来得舒服。
她搴帘探出头去,大口呼吸着市井烟火气息。
是否熟人作案,还得见到韦素的尸身方能得见分晓。
目前的证据来看,韦素确实死于“暴毙”。
这让达奚盈盈犯了愁。
哪有人凭空一夜丧命,又不是犯了恶疾。
韦素此人她先前已经打过照面,体虚羸弱,鲜有温饱,但他身康体健,并无不治之症,就算真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