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势大,映照他满面泪痕。
付云中紧紧咬牙,背上渗出的血印一道深过一道,他忍痛低呼,拼尽全力也要挣扎着往前爬,哪怕救下一件半件也好呢,地上的砂石如同刀割般磨得他十指血肉模糊,却终究是徒劳。
母亲的东西在他面前,在他眼里,渐渐焚为灰烬。
他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于忍不住,绝望地趴在地上,嘶声怒吼道,“最和她有关系的人是你,是我,你怎么不把自己给烧了,不把我给杀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闭嘴,碍眼的东西!”又是一鞭落下,付云中身体抽动,当即吐了一大口鲜血,几欲昏厥过去。
付月楼很不耐烦地转过身,言辞决绝:“把他丢去寒冰池,不得我令,不许出来!”
管家不止一次求情,说少庄主毕竟年幼,恐身体承受不住,若真做错了什么,等伤好了再惩罚也不迟。
可付月楼一丝心软也没有,更没有半分顾念父子之情,严词示下:“还有一口气喘,就说明死不了。你们谁再求情,就跟他一同去寒冰池待着。”
那个地方,饶是修行之人没点本事也待不了多久,寻常人去了只会被活活冻死。闻言众人再于心不忍也只能噤声不语。
寒冰池的那段日子是最难捱的,身上的伤无法痊愈,又要忍受冰寒之苦,深入骨髓的冷和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瑟缩在角落,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母亲浑身是血,含泪向他告别。
可恰恰在那种环境下,他想明白了一切,父亲不会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有自己去查。
所以他要活着,要清醒,要坚强,要让自己拥有力量,找出当年的真相。
这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来,他与父亲再无法回到从前,虽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实则嫌隙颇深,教导还是刑罚,鞭打还是责骂,他都处之云淡风轻。因为,他不在乎了。
有时他会离开落云山庄,孤身一人漂泊数载,将自己打磨成一柄利器,锋芒外露,冷若霜雪,心却是荒凉的。
天大地大,无人怜他。
意识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唤他。
如同坠入深渊之人在茫茫黑暗中触碰到救命稻草一般,他抓住她,喊得凄怆:“娘,别走!不要走!”
“喂,付云中,快醒醒,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娘!”宋寻被他扼住手腕,掐得通红,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床上之人呼吸急促,宋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就在此时付云中霍然睁开双眼,失神落寞,反倒把宋寻吓了一跳。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自己一直紧抓着宋寻不放,慌忙松开手,“抱歉,失礼了。”
“没关系,我无事。”宋寻瞧着他的模样有些担忧,“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做噩梦了?”
她从来没见过的一面,脆弱得好似一只易碎的瓷瓶、太阳底下易化的冰雕。他的梦和他娘有关,但一定十分惨痛,削骨噬心,否则,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将自己困在梦中,迟迟不肯醒来。
一场夜雨,洗去不少燥热。窗外泛白,天快亮了。
付云中不安地问:“梦……梦里我可有说什么不当的话?”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敢回忆却总在回忆,但他醒后担心的却是自己恐会言行无状,吓到人。
“没有,你只是一直在念着什么,好像是一首诗,天地清宁什么的听不太清……梦境都是反的,你别怕,一切不好的、折磨的、苦难的,最终都会往好的一面回馈于你。”宋寻扶他坐起身,她知道这些话大抵不太能让人信服,但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语来。
“呐,就跟它一样。”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付云中动了动唇,嗓音喑哑,“甜的?”
“嗯,甜的,口里甘甜,就觉得心中也没那么苦了。”
甘甜在嘴里化开,似蔓延到心间。他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微微弯了唇角,虽然不喜甜食,未曾尝试过,但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付云中脸色奇差,休息了几刻钟的时间,待天光大亮,两人才收拾好一同出了门,那害人的妖道狡猾,还需商量个稳妥的法子诱他现身。
迎面与祁震墨辛一行人汇合,在老伯的引路下前往山神庙。
祁震倒是休息得不错,精气神十足的好,见付云中面容苍白疲惫,故意在他旁边打趣调笑:“昨晚过得如何?你说要是给阿婆整出个乖孙子小云儿出来,她会更高兴的,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露骨,好在他尚有分寸,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旁人听见。
只是付云中哪里遭得住这般调笑,耳根泛红,一张脸则立刻阴沉下去,“小祁,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回去拔秃你那灵兽的毛!”
祁震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颇为无赖,“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怕了你成不,火鸾那额羽才刚长回来,再拔我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我们还是聊聊怎么对付那个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