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摇头。宝宝迫不及待地拍手说:“就讲这个吧。”
主人清了清嗓子:“好,就说这个。书上的话太古,容我翻成你们能听懂的。唐朝有个大官,名叫薛篙。他是潞州的节度使,家中有个婢女,名叫红线。那红线擅长弹奏琵琶,能懂四书五经,古代历史。所以薛篙让她管理自己的文书,称呼她为家内秘书……”
主人开始还看看宝宝。等他说了一会儿,他就全身灌注到故事里去,眼盯着书,又不象在看书。他的嗓音好听,抑扬顿挫。随着故事,人物而不断的变化。在这个故事里,由他扮演不同的角色。当他说到节度使薛篙,语气忧郁谨慎,像个中年地方官僚;当他说到婢女红线,口气就伶俐爽快,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少女;当他说到大奸贼田承嗣,时而老奸巨滑,时而仓皇失措,让人忍不住笑出来。谭香从未听过有人能象他这样说书。
他说书时,世上只有故事,他不在乎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杂念。他的声音,就是故事的主宰。
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浮现着热心报恩的勇敢少女红线。她仿佛身临其境,跟着红线一起突破重围,到重兵防守的老贼卧室,悄悄拿了枕头下的金盒……。宝宝喘息,而谭香的心被那声音提到嗓子眼,又被放回原处。
“……就这样,在红线告别的那天晚上,薛篙唱了一首歌为她送别:
采菱歌怨木兰舟,
送客魂消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雾去,
碧天无际水空流。
唱完歌,薛嵩不觉万分悲伤。那红线姑娘边哭边拜,托辞醉了,离开宴席,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们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谭香虽听不懂歌词,但宛若身临其境。那红线的哭泣,主人的悲伤,因为这人的叙述,历历在目。她赞叹着想,这不是神了吗?没想到这位主人,拥有如此高超的技艺。他要是到南京城开个书场,哪有王麻子赵三娘的地位呢?可惜苏甜苏密苏韧,都没有和她在一起。
她望着主人:“……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主人初次微笑:“没有别的。我专心做事时,只想这件事,大概因此才会好些。”
她点点头,向他行个礼:“我真要回去了。”
主人叫住她:“你忘了说一百个娃娃的价钱。”
“每个十文,一百个算是一千文吧。不过因为你故事,我打折收八百文就好了。”谭香道。
那主人淡淡笑笑。他膝盖上的宝宝,对她挥挥手。
夕阳下,谭香走出小院,经过来时的湖。湖水金光粼粼。
她站住。不知为何,这样平和的风景,却让她深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