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以为他还要反驳,他却说:“好吧,我去。到时候,嘉墨,你跟我一起参加该社,愿意吗?”
苏韧喉结一动,心思摇曳。他权衡片刻,才说:“我怎么好入社呢?不请自去,本来不礼貌。何况我不算文人雅士,也没经历过科举。我虽然努力学诗,但做的很不成体统……”
沈凝不以为然,坚持说:“你是我的好友恩人,为何不能去?我在应天府学的师友被奸臣逼死大半,你代替他们去,有何不可?清流已入末路,要改变旧风,才会有前途。从你我开始,做个尝试。放心,我会与你共同进退,拒绝你,便是拒绝我。”
沈凝说话十分认真,两眼盯着苏韧。苏韧不由自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有女人的笑声传来:“苏嘉墨!你又在哪里哄人呢?”
那笑声中气十足,叫苏嘉墨三个字,更是洪亮。
沈凝吃惊,眯起眼,才看清门前那位女郎。不用说,来人正是谭香。
苏韧咳嗽一声,耳语说:“卓然,这是内人。她并没死。此话太长,以后说吧。你我在狱里的事情,内人并不知详情。”他知道沈凝极爱惜名声,因此从未和谭香说过沈吸毒等丑事。
“阿香,这是和我同牢的兄弟。沈凝,沈卓然,扬州人。”
沈凝肃立躬身道:“苏夫人,失敬失敬。”
谭香道了万福,眼瞅着沈凝,毫不含糊。沈凝颇不好意思,干咳几声。
谭香这才笑着说:“怪不得我眼皮跳,原来遇到了大同乡。沈大哥,我没想到能见到你,只带了这个,请你咬尝一口吧。”她伸出手心,递到沈凝嘴边。
沈凝看她手指上白花花亮晶晶的果子,又看苏韧。
苏韧笑说:“这是帝京的特产冻柿子。她叫你吃,你就吃嘛。”
沈凝把柿子捧到唇边咬破,吸了一口,眉头皱了皱。
谭香杏眼如丝:“不好吃吗?”
沈凝老实说:“差强人意。我吃不惯北方东西。”
谭香笑了:“那不好,你一定要习惯起来。我从前也吃不惯,但我们家弄到零食不容易,我就对自己说:我爱吃,我爱吃。怪了,如今我真的爱吃北方东西了。这柿子又香又甜,还去火气。三九天,满大街都是吆喝‘喝了蜜的,大柿子’。多好!”
沈凝听她粗着嗓门学吆喝,忍俊不禁:“苏夫人天性率真,在下聆听教诲。”
谭香摆手:“别叫夫人,我别扭。你喊我谭香好了。阿墨,我和他长得有点像呢。”
苏韧好奇:“我怎么没看出来?”
谭香说:“我眼睛老爱眯,沈大哥也是眯眯眼。”
苏韧咳嗽一声,沈凝讪讪说:“啊?……我是费眼神多,眼睛不好。”
这时,远处有人吆喝道:“喝了蜜的,大柿子。还有么?给我来一个吧。”
谭香大声说:“没有了!”她告诉苏韧:“大白在这里。他转了几圈,没跟我进来。咱们出去见他吧。”
苏韧沉下脸,想沈凝迟早要认出宝翔,便简略告诉他,宝翔就是那个老白,微服私访入狱的。沈凝听了,微微变色,他拿起手头的书本,道:“我不大记得这个人。既然是狼狈为奸的唐王爷,还是不见为妙。他跟我,完全不是一种人。我定然不会喜欢他。”
苏韧问:“不喜欢的人,就都不应酬吗?我在内阁当中书,就没几个喜欢的嘴脸。”
沈凝想了想:“今后非要应酬的时候,再应酬也不迟。嘉墨你要讨生活,我不能责备。至于我,自幼锦衣玉食,随心所欲惯了。因此不能委屈自己装假,与无聊之人说笑周旋。嘉墨……你要小心……”他瞥眼谭香,没有说完。
沈凝不想委屈自己和无聊人寒暄。无聊人宝翔也并不想凑上来找他。出了寺庙,谭香微觉遗憾,苏韧意犹未尽。宝翔让阿飞牵马前行,自己绕在苏韧夫妇后边。他脸上还是笑嘻嘻毫无芥蒂,但苏韧明白,宝翔对沈凝也留了心。
苏韧觉得,沈凝对自己,无疑信得过。他这种公子哥,虽然很见过世面,也读过不少书。但是从小尽是人们奉承他,少有他适应别人,因此始终涉世未深。尽管他待人真诚,手头撒漫,但不会隐藏,总会招人嫉恨。他真抛却家人独自立世,难免遇到重重困难。好在他的家人也有计划北上,可见是要助他一臂之力。蔡党树敌不少,狡兔三穴,为何他不与沈凝交好?
他想到牛大兴对三教九流,犄角旮旯,都能熟悉,消息更是灵通,今后安插在帝京内,充当社会下层中的耳目,还能尽犬马之劳。
积雪极深,苏韧借机劝谭香骑马。谭香乖乖让马驮着,不时回头望望在雪地里的连串脚印。
苏韧对宝翔提了释放牛氏夫妇的事。宝翔一口答应,好像看透他的心思,只说:“孟尝君还认识鸡鸣狗盗呢,你的志向远大。只是那对狗男女搬回鸳鸯胡同,你还打算和他们邻居?怕是不能吧。要不要我帮你另外找个住处呢?”
苏韧摇头,不愿宝翔插手。然而,他想找房子,不是一两天。贵的弄不起,太次的不如不搬。
这时,宝翔吹了下唿哨,抹了把鼻尖的汗,忽然说:“有件尴尬事……你晓得么?是我手下的人胡编闯祸了,但事到如今,只会越抹越黑,只好装作大家都不知道了。”
“什么事?”苏韧警觉,他嗅出不妙的气味。宝翔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报纸,恰是顺风耳。
苏韧道:“这期特刊,我也买过。却原来是你手下人乘机吹捧锦衣卫,还有一品高官那篇……”他目光凝注在报刊插图里的团子脸美女上,顿时觉悟,眼前一黑,差点咬到舌头……
宝翔因为岳父陈琪在府内等候,终不敢太过怠慢。因此入城前,就与苏家夫妇分别。
苏韧得知无意中得罪蔡述的事,心神紊乱,但面上尽力隐忍。他与谭香雇了辆轿车回家,一路上耳闻谭香笑语,自己仅如应声虫般附和一两声,弄得谭香摸不着头脑。
他重新问起谭香进宫的事,谭香断断续续回忆,这才说到了别人当她蔡述姬妾的笑话。
才到胡同口,他们就见被托付照管儿女的那邻居大娘红光满面,聚着几个老妇人唠嗑。
谭香道:“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