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苋融投出去的视线,正好被前面的龙撵挡住。
她只得收回目光,在记忆里仔细搜索。
阳羡瑢并没见过,却听过他的名。
他的全名叫做季言珇。
这位季言珇也是不简单,出身名门,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季叔夜,在幽篁七贤里列居首位。
却因不愿助纣为虐,被当今皇族,也就是曾经的前朝重臣程氏所杀。
天下人都以为,季言珇因为父亲的死,是不可能入朝为官的,可他偏偏就当了。
震惊之后,所有人都说他贪慕虚荣,败坏了父亲的名声,对其鄙夷之极。
但今日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季言琰真的是个贪图权势之人,绝不会这般冲撞皇帝与赵王。
苋融也知道,现在唯一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就是之前那名“众人皆跪,我独立”的赵王程子彜。
正想着,苋融眼角余光瞥见帷幔侧方,有一名男子大步走过。
路过凤辇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而抬头,正好迎上了苋融探究的目光。
苋融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程子彝虽已年过四十,但皮肤仍保持得很好。他的眉毛浓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让人不寒而栗。
再看他那挺拔的身形,便知年轻时定是个练家子。
赵王只停顿了一瞬,与苋融对视一眼后,继续前行。
看着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苋融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这是给她递了什么的信号?还是在检查她的情况?
赵王没走几步,便走到了皇上的车驾前,直接与方才高声劝谏的季言珇相对。
赵王冷冷一笑,声音中充满了轻蔑,“季侍郎,这好端端的,你是要做什么?
陛下这一次出来,也是有旧历的。而且,龙船只开了一天就折返了。何来奢靡之说?何来贪图享乐?又何谈对朝政不闻不问?”
苋融心下了然。
果然,这位奸臣,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三言两语之间,就将季言珇话里最大的破绽给抓了个正着。
不过,这也让苋融意识到,季言珇应该不是一般人,不大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若非如此,他为何要站出来得罪赵王?
季言珇面对赵王的质问,声音不卑不亢,“季某人见过殿下,季某虽是卑微之人,但这份谏言忠告,却是专为陛下准备的。
就算是要受责罚,那也要由圣上下旨。赵王身份尊贵,自不必理会下官,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就是训斥我,我也会立刻退场领罚。”
苋融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这季家的人,还真是不简单。
就算是赵王拿到了他的死穴,他也能轻易的将其还击。
这一下,苋融彻底明白了。
季言珇并不是真的要谏言。
事实上,他就是想见一见程正渡,确定他没事。
季言珇应该是见原本要在外游历几天的龙船上,突然有了急讯,而且还匆匆的赶了回来,就担心这条龙船上有赵王谋害皇帝的阴谋。
苋融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出好戏。
虽说是她打晕了皇帝,可只要她不开口,谁也查不出来。
这个时候,赵王应该比其他大臣更早知道龙船出了问题。他在龙船上安插了眼线,肯定会先派一艘小船去通知赵王。
他自该有应对之法。
赵王冷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季大人,你的忠告不过是虚张声势,你是担心本王借龙船游伤了陛下吗?”
“殿下言重,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想向陛下进谏而已。”季言珇哪里肯让赵王抓到把柄。
“不管是真是假,本王对陛下和皇后的忠心,苍天作证。”赵王一甩衣袖,又略略转了些话风,“当然,陛下龙船突然折返,诸位臣子担心也是正常的。
不瞒你说,陛下临行前派人来报,说是在船上受了风寒,身体不适。
眼下回宫,好生保养才是正事。尔等切莫耽搁陛下回程。”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苋融知道,苋融知道,赵王显然是不会真答应季言珇面圣的要求的。即便皇帝无恙,赵王也不想事事都给外臣面子。
而季言珇,既然已经事情闹得这么大,在没有确定皇上没事之前,他是不会放弃的。
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停顿,就是他们在寻找对方破绽。
苋融终于失去了耐心。
她想要速战速决,便清了清嗓子,道:“两位爱卿,如此心系陛下安危,本宫听了,甚是动容。”
前面的人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立刻转过身,走到凤辇前,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
唯独赵王程子彝,只是略略欠身行礼。
隔着帘子,苋融懒懒的应了一声,“季侍中言语虽然莽撞了些,但一心社稷,且所言也是事实,若然不是圣上意外着风寒,此番龙船游玩,定是要几日的。
不过圣上龙体也无大碍,你们不必忧心,稍晚些本宫自会对圣上转述季侍中这一番谏言,定会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季言珇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的躬身应道:“臣下知错,冲撞圣驾,谢娘娘不罚之恩。”
抬头间,季言珇不由得多看了凤撵一眼。
只见随风轻摆的帷幔之中,一女子端坐其中,恍然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瞥到她脸颊的轮廓。如玉的雪肤上,一抹浅淡的腮红晕在其中,如桃花一般恬然温柔。
再想不到这般温柔的女子,竟然几句话就消解了他所有的攻势,叫他再难拒绝。
一旁的赵王听了也不觉起了些许疑惑。
不过对于阳苋融,他自忖十分了解,她这番话深了想,是一语中的。浅了想,也有可能只是意外将季言珇的攻势给化解了。
毕竟,皇后也算是他赵王的人,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苋融又道:“莫要惊扰圣上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