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茉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刚刚吐出鱼肚白，朝霞还没来得及完全升上天。
吴皎皎笑嘻嘻地拉着她保证没事，转眼看到了病房门口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她疑惑地探了探头，下一秒就被庄茉的身影遮的严严实实。
她收回目光，又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沈清翊一大早就被喊回去开门，庄茉说露华飞这边顺便来看看他。
吴皎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露华是谁。
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见过沈清翊的家人，唯一有印象的是一个干练又有气质的女人。
她知道，那是沈清翊的妈妈，八年来第三次来京华路看他。
第一次见她是一个冬天，窗外的雪下的格外大，一辆黑色的车上下来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看起来气势十足，让人五步内如履薄冰，她抬抬眼，有人为她打伞，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只是点点头，抬步子往前走。
从吴皎皎的面前路过进了对面的房子，卷起的雪尘被人挡在外面，女人除了鞋子上沾了些雪，全身上下难得寒意。
九岁的少年从里面开门，那张脸上的表情和女人是那么地相似，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开口叫，侧了侧身子让人进去，关门的一瞬抬眼看来。
吴皎皎表情有一瞬的空隙，茫然间对上那双眼睛，那样淡薄，比现在更没有人情味。
——咔嗒
门关上了，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一面是落雪的新年，一面是沾温的旧事。
那样的沈清翊，看起来一个人好可怜，吴皎皎时不时就去敲门，躲在旁边等人来开门，然后露出小花猫的脸去吓唬人，少年的脸黑得沉，看着她无话可说。
他一开始会赶她走，赶不动就不理人，后来也没再对她的行为做出评价，像是一种默许，也可能一种习惯。
后来长大了还会揶揄她，别人和沈清翊说话都觉得累，偏偏她自得其乐，她可是有回应的人呢！
“想什么呢你，一天天傻里傻气的，要不是人家小翊你现在还能跳的这么欢？”
庄茉没好气的看着她：“一会儿去把你行李拉回来，顺便带上家里泡的蜜罐去给他尝尝，人家一个人住你还老给别人添乱……”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吴皎皎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随口应到：“知道了！”
女人在车上处理文件，期间看了三次表，直到有人开车门，副手恭敬地说：“老板，来了”
闻言女人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那道不太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走来，一点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插着兜对上她的视线。
她怔神一瞬，随即迅速恢复神色，放下平板下了车，他还是跟当年一样没什么别的表情，直接略过她往路口进去。
女人好像也习惯了，两人没什么感情，更别说这么久没见，要不是每个月都给他打钱加上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摆在那，那他俩就是一辈子都没多大概率会见到的陌生人。
她跟上他的步子，看了眼她这个已经高她一个头的儿子，觉得好像也没亏待他什么，物质上该有的都满足了，人也没有营养不良品行不端，甚至据她了解成绩还不错。
沈清翊抬手开门，钥匙扔在玄关的兜里，这还是吴皎皎买的，理由是嫌他这房子一点都没有人气，上面还有一个显眼的水冰月。
江露华明显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些，或者说，能在经过北城的时候来例行关心一下这个儿子，已经是她这个母亲最大的仁慈了。
毕竟年少成名的企业家，一手把公司带进五百强的女人可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人，分秒必争。
“最近怎么样？”
沈清翊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放在桌子上，他知道她不会喝，自顾自的喝了一瓶，没有回答。
“听说你还是在年级前三，下次考第一，别费那么多时间跟他们周旋。”
她说的斩钉截铁，像是一个不容抗拒的命令。
沈清翊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那个实力。”拒绝她的上位者姿态，他不是她公司里那些手下，没必要臣服于她。
女人轻轻皱了眉，这是他第一次反驳她，以前就算不会听也都只是不理人而已，她知道自己儿子有这个能力，毕竟他是她有意向培养的继承人。
“我对你的以往成绩做了分析报告，科学数据，你有这个能力。”女人目光如炬，坐姿能够看出雷厉风行又从容不迫。
“嗤”，他靠着桌子抬眼看她，“这么相信科学？科学还说你是我妈呢，这位领导，你是吗？”
女人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开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埋怨她吗？
看穿了她的想法，沈清翊直起身子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说：“没别的意思，单纯不爽。”
说完他后靠，整个人往沙发里陷了陷。
“你不是查我么，难道不知道我经常打架？我还跟你口中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块儿呢，黑历史显著，当不了枝头上的凤凰，也不关心你的企业，因为这方面的事来例行关心我，没必要。”
“江女士，直白点儿，懒得扯。”
他低头看到吴皎皎的发消息，随手回她：
-没走。
-那我下午来。
-嗯。
江露华面色有些僵硬了，被她的儿子说中心思倒是还算镇定，余光瞥到墙边的粉色行李箱，上面还有卡通贴纸，行李箱上挂了一个白色的书包，拉链旁挂的玩偶莫名眼熟。
她开口：“你是长大了。”
沈清翊一顿，不知道她又想说些什么，抬头正迎上她的目光，听见她开口：
“不仅会说教人了，还学上了那些坏品性。”
沈清翊跟随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未“挂名”的行李箱，眼角一抽，心里六个点飘过。
江露华接着开口：“把人带回家这种事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你自己渣就算了，祸害别人，已经触犯法律了。”
沈清翊：“……”
不知他触犯的是哪门子的法律。
不过能在江露华这里听到“渣”这种字眼还挺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