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盛夏的傍晚,薄言在树荫下看着晚霞。
师傅慢慢走来道,薄言?
薄言连忙站起身,师傅,我功课已经温习好了,在这里小憩一下,就被师傅发现了。
师傅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啊,薄言道,在想大秦是什么样子的。
师傅想了想,我早年去过秦国,秦国君主苻律在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却城府颇深。
城府深?苻律爱民如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吗,整个大秦谁人不敬重呢?苻律走过,百姓跪拜十里长街,山呼万岁,这可不是一般的储君能够用于的威望啊。薄言想,或许位高者城府深也是理所应当的。
师傅接着说,苻律确实是个德高望重的帝王没错,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自己臣民的体恤怜悯本没有错。但是现在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国与国之间虽可能将来会互相厮杀、你死我活。但是,当下大一统已成为必然趋势,然而,苻律自己的德行有亏,嚣张跋扈、疑心慎重、不知悔改、积重难返,对臣民的体恤是用别国臣民的鲜血铸成的,早晚秦国人民对自己君主的依附之情会衍生出质疑和叛离。
薄言此刻在听风阁外反复思量着师傅所说的话,苻律真的将来会面临众叛亲离吗?如果是的话,那现在秦国的强盛又作何解释?百信相信国君、山呼万岁又从何而来?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念想算什么?等一下,念想?薄言心中一惊,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为什么自己会念想苻律,是对他的好奇还是仰慕呢?
薄言想着想着,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时,薄言看到远处有一幽暗的灯光,将深夜劈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越来越近的时候,薄言确认了,是苻律!
苻律在殿门口顿了顿脚,示意侍奉之人退下,然后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薄言心中一惊,闪出身影,缓缓向前,来到苻律面前,微微行礼:“薄言只是刚好路过,不想打扰了陛下休息,十分抱歉。”
“无妨。”
薄言看苻律并不戳穿她,反而耐心和善,便鼓足勇气,说:“不过陛下怎知我在这里呢?”
苻律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听风阁呢?”
薄言只好不再装傻,说:“我是偶然路过,看到陛下在这里,便不敢贸然前行……”
“进来吧。”苻律一听便知是谎言,即打断了薄言的话。
听风阁竟然一片素雅,而不是薄言想象得金碧辉煌,也不是小家碧玉,竟是和普通人家别无二致。
薄言跟随踏入殿内。
苻律背着身,修长的身材被烛火拉得更长,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说:“薄言七公主深夜来找听风阁,不会就是想和我默然站立,一起听风吧?”
“不是,只是我今日姗姗来迟,一直想来给陛下赔罪。”薄言说。
苻律倒是没有在意,说:“七公主今日来我大秦,百姓夹道欢迎,因而在宫宴上姗姗来迟,倒也不算失礼。七公主倒不必介怀。”
薄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慌了慌神。平日薄言倒是伶牙俐齿的,今日不知怎的,竟如此嘴拙。
苻律见薄言还不开口,接着说:“我相信七公主此次深夜独自前来,必然有话想说。”苻律眼睛直直地盯着薄言。
薄言眉眼低垂,又抬起来,说:“陛下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海战吗?那时候,是你手中拿着中原遣将令,集合了秦代晋凉燕五国和青城、点苍两派的豪杰。高丽陆路全线封锁,当时陛下率领众将水上奇兵突袭。那个时候,我也在船上,在你身后。”
苻律听着,哑然失笑,说:“这样啊,我打过太多的战役,你所说的我竟不记得了。”随意地笑了一声,一转身,却看到薄言眼底流露的失望和崇敬。
“陛下你参与过太多次的中原混战,那次战役对于你来讲,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你平定了五胡,使长江以北的中原形成了大一统的局面。面对外辱,集结五国两派,结束了多年割据局面,朝廷充裕,百姓安居。”薄言说到这里,激动起来,便转过身去,不再关注苻律的反应,“那一夜,在你看来稀松平常,在我却难以忘怀。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了统一北方中原、调遣五国的苻律,我第一次见到中原争斗多年各个国中将领帮派首领,因为一个人而共结一心,同仇敌忾。那个时候,我望着你海上的身影,你给整个秦国带来安定和祥和,我很想站在你的身边。所以,在那之后,我有意勤奋修文习武、礼待他人、结识英豪,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名满天下的七公主。这一切,都是为了,假如有一天,我站在你身边,你可以不会忽略我,并且恍悟一句:原来你就是七公主啊!”
薄言转过身来,望着苻律。
苻律微微低下头,又抬起头来:“七公主,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今晚醉酒了,我就当作没听过这些话……”
薄言听到这些话,知道苻律无意于自己,眼泪一下子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苻律转过头,言辞生硬道:“我跟你之间有很大分别,我希望你作为凉国的七公主,能知晓这个道理,我无意于迎娶他国公主!”
薄言泣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只是想遂了我多年的夙愿罢了。毕竟我记得你这么多年,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也不算空手而归。”
苻律微微颔首:“还是多谢七公主的爱慕,苻律愧不敢当。”
薄言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那倘若,未来我想见你,来到你秦皇城下,你是否还能够像今晚这般和我说话?”
“那是自然。”
苻律说着,一回头,却不见了薄言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