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山万万没想到,自己寄出的信笺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起盟国和帮派的响应,就连一直处于蓄势状态的晋国也同意调派兵力,凉国慕容狄亦是应承了下来。
伐秦是日,空气低沉而微冷。突然霜降,北方肃杀的氛围更加浓烈,空气十分阴鸷,各国旗帜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晋国国君司马羽亲征北上,随征的有萧太傅长子萧洬恒、次子萧洬雍、谋士琼柒,司马宣无带领青城弟子扎营萧洬恒帐下。燕国张南山、许赐及其点苍弟子早已蓄势待发,准备西出。代国君主拓跋槐榆、宁王拓跋桑榆、久尊、楚道、关美、纪纤也已抵达战场,意欲南下。凉国慕容狄、慕容棠、慕容淮坐镇西陲。
一切看似完备,但却出现了一个最大的漏洞:薄言在凉国发兵前夕偷渡去了秦国长安,为秦国通风报信!慕容狄为此忧心不已,慕容家兄妹也为此在长阁争吵了一番。慕容狄当然知道,薄言这样做,一是向秦国通风报信,二是以自己为人质逼迫凉国倒戈秦国。这次战役,慕容狄明白,是一次秦国胜券在握的战役,也是一次用晋、代、燕的子民保住凉国的战役。
桑榆和楚道带领中将士提前一天早早抵达战场,准备夜袭秦国朔方城,一切布置妥当。军营选择朔方制高点扎营,禁篝火、禁烟酒、禁喧哗,大家像是夜行的百鬼,不声不响。
楚道走出军营,环顾四周,望着不远的朔方城,仿佛在欣赏一个将要得手的上好猎物。今晚,是朔方城上秦国大旗飘扬的最后一晚。有了朔方,代国就有了相当好的缓冲之地,苻唯就算要屠戮,怎么也不会丧心病狂杀到秦国故地中。
“咦?”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楚道一回头,在暮色的黄昏中,依稀看到一团黑影渐渐临近。夕阳斑驳下,楚道辨认出是一副清秀面孔,而后逐渐勾勒出了拓跋桑榆的模样。楚道不禁叹了口气,自认为自身武艺已是天下名士中佼佼者,但这次连桑榆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都不知道,黑暗好像从来都是桑榆的夜行衣。
“楚兄为什么叹气啊?”
“朔方城似乎有蹊跷。”
桑榆没有惊异,而是赞同,好像他早就料到楚道会这么说。
“怎么说呢?”
楚道说:“已近酉时,朔方城虽为秦国重镇,但是地处最北部,人烟并不多。按理说,黄昏下城中灯火燃起得应不多,为何现在城中处处灯火,好一副华灯初上的景致啊。”
桑榆望着朔方城,蹙眉微微点头。
“殿下,”楚道接下去说,“事出蹊跷,也许于我们不利。”
“你怎么看?”
“臣认为,朔方城可能已是空城。而秦国的士兵早已围了朔方城。”
当日丑时,秦国新兴城。
张南山和许赐攻入了新兴城,顺利得不可思议,仿佛是秦国拱手相让。
张南山和许赐在城中安抚好士兵和百姓后,一前一后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新兴城府衙。
“许赐?”
“是。”许赐一边轻声答应,一边留心周围的环境。
“哎呀你别东看西看了,新兴城早已没有了官兵,估计太守听到攻城,早就弃城而逃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其他几个战场的情况估计就传来了。”
许赐刚想开口说话,被张南山用手掌抵着后背,一把推进了府衙,关上门。
“南山兄!”许赐乍回头,急促地说道,“情况不对!”
“哪儿不对?”
许赐说道:“为何我们要攻入新兴城,太守都跑了,这些百姓为何如此安如泰山?他们不怕我们屠城吗?”
“因为守城的不是新兴城太守,而是闻典呀!”一个男子从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嘴角微微哂笑。
闻典?张南山一怔,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年他和许赐在长安轩榭求学的时候,闻典和他们是同一期学员。多年不见,张南山对他的印象依旧非常深刻,闻典曾经是轩榭最聪明也是最能玩的学生,每期考试都是学院中的榜首,王猛先生对他是又爱又恨。闻典曾经带领修习最好的几个同窗一起逃课,上天捉龙,下海捉鳖。其他同学看着他们这样,也有样学样,一时轩榭里学风不再、乌烟瘴气。后来先生将逃学的几个学生在书院门前罚跪三天三夜,方才解了心头之恨。但是那个时候,不知为什么,闻典竟对许赐十分照顾,从学业到饮食起居,不可谓不体贴周到。这让张南山一度认为闻典可能有断袖之癖,看到仙资一样的许赐而动心。后来,许赐因为多次考核都是差等,被逐出轩榭,闻典和张南山整整送了十里,泪湿衣襟。
时至今日,闻典已是秦国闻名天下的将军,提到闻典,张南山还是能想到这段难忘的经历。
此刻,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缓缓打开门,手持折扇,双手抱拳,“南山兄,许赐兄,别来无恙啊。”
张南山猝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握紧了拿剑的左手,竟是闻典!
许赐眼底闪过了一丝慌张,他望向张南山,又望向闻典,开口道:“闻兄……”
闻典看着张南山,对许赐一挥衣袖:“不关你的事。”
闻典继续说:“同窗反目刀兵相见的不多啊,南山兄让我闻典能有今日这番经历,也实属难得啊……”
伴随着低沉的剑出鞘的声音,一个亮如白昼的剑影从殿内飞出,径直冲闻典袭来。闻典侧身躲过了飞剑。随着飞剑闪出的,是张南山的身影。张南山一把秉住剑,回身轻轻滑落在府衙大院中央。
闻典笑了笑,道:“南山兄何必如此心急呢?你听,外面可有新兴百姓的声音?”
许赐和张南山面面相觑。
“可有燕国战士的声音?”
“……”
“可有点苍弟子的声音?”
许赐神色一变,望向府衙门口。
“许赐兄不必担忧,秦国还不至于伤害点苍弟子。南山兄?你呀,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莽撞啊。在轩榭的时候,被我捉弄过那么多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们进城的时候,真的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打便打,你何必这么阴阳怪气?”张南山愤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