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老师傅,为她隐瞒不值一提的小错的同窗。
她记得那些人,却永远记不起那些脸,破碎的人数不胜数,漂泊在她的脑海。
她在等一场并无觉醒相随的梦境结束。
和她有关的,无关的,似乎都死在了同一天。
堆成山的尸体,一张张熟悉的脸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她看见她自己在尖叫,狂奔,然后跌倒。
她忘记了。
所以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孤魂野鬼一样的漂泊。
所以像一支无根的浮萍,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世间,对恶意和揣测都温和的包容。
她找不到自己存世的意义,找不到自己的根,直到忘记了自己。
“姐姐……”钟青阑的目光里有失望。
可她在失望什么?李怡安不懂。
她不是这个人,那就不是这个人,不论谁期盼她是。
“我不是。”她重申。
“你不记得,那就不记得。”钟青阑虚弱的说道,她看起来张开嘴巴都有些费力。
“只剩下这么些时候,明珠阿姊,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李怡安没有再说什么,脱下了身上的披肩,转而扑在钟青阑被水洇湿的鞋袜上。
“从前,栎阳还没有钟家,那时我娘日日织锦纺布,我爹就抱着我娘的织物跑到栎阳城的大街上叫卖,渐渐的,口碑好了,日子也好起来。家里租了铺子,在栎阳城买了房子,有了我阿兄阿姊,一直有了我。”钟青阑眼里的光暗下去。
“我出生时就自带弱症,爹娘给我治病掏空了家底,可没用啊,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再丰厚的家底儿也总有见底的一天。”
意外的,她看起来很平静。
“后来有个陌生的男人来到我们家,之后我就被送走了。”
钟青阑的声音讲到沙哑,却不愿停止。
“爹爹阿娘都很不舍得我,只有姐姐冷着脸,可她平时最爱笑了。”
“我和其他被送来的孩子呆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你记得吗?我们会去到一个味道很难闻的地方,那里我们总是痛的死去活来,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你。”
钟青阑木木的抬起头,眼睛里,厌恶和仇恨纠缠不清。
“在那里,你会拥抱我,哄着我说,青阑不哭,青阑不痛。”
钟青阑边说边咳嗽,一口稠状的血被她吐开。
“你明明比我还小,比我还怕,可总是表现的很坚强,很勇敢,那时我很羡慕你。”
“有一天你又被带走了,回来的时候你晕倒在我身边,醒来时,你抓着我的手,你要我永远记得你的名字。”
钟青阑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她的眼泪诡异地断了线,那样血红的泪,显得钟青阑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在熄灭的刹那又会疯狂地跳动一下。
“第二天我醒来时,你消失了。”
李怡安狂跳的心脏好像要冲出坚硬的骨骼,她握着拳,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她好像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她见到过,在一个个循环往复的梦里。
那是她自己。
“你再也没回来。”
钟青阑的脸散发着异常的红晕,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唇色却苍白如纸。
她伸出手,想要抚平李怡安无意识皱住的眉,仿佛这样就能疏解开那些扭曲严酷的记忆。
“我没失约啊,明珠。”
李怡安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却无法自如的说出她不是。
从她醒来,每个人都告诉她,她是杂种,她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她叫李怡安。
可在她的脑海里,却拥有另一重记忆。
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她有恩爱的父母,疼爱自己的祖父,世界围着这个人转动。
到底哪一个是她自己,她不记得。
钟青阑如常地讲着约定,泪水失控地坠落。
“你忘记的,我都替你记得。”
那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女孩最后一次抿起唇角,李怡安却从这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影子。
因为她不是任何人。
她是钟青阑。
女孩的这具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钟青阑昏过去,身体不由自主倒向了另一边,李怡安眼疾手快的想要抓住她的衣裙,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她只抓住了钟青阑嘴边那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怡安看着她掉进水里,一个浪花拍过来,整艘小船翻转,李怡安的视线天旋地转,跟着钟青阑掉进初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夜色将两个人的影子都吞没干净。
水下的能见度更低,各种各样的湖藻鬼怪一样群魔乱舞着相互缠绕,钟青阑掉进去的时间不长,可是李怡安在水下根本睁不开眼。
更别提捞上来一个和她差不多体型的人。
寒冷的湖水源源不断地将她的体温抽离出去,李怡安泡在水里,却站不住脚。
无边无际的沉默包裹住她。
水终于涌进她的口鼻,像是钻进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个部位都肿胀着发疼。
李怡安想起来了。
她看到了一张有些稚嫩的脸,那是幼时的钟青阑,她还是甜甜的笑着,下一秒,她吐出了一口黏腻的鲜血。
李怡安害怕地缩起来,极低的水温哄的人昏昏欲睡。
她像跌进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睡吧,睡吧…”巨大的影子照在墙上,母亲哼唱着摇篮曲,小明珠摸着妈妈的头发。
“小明珠,怎么还不睡觉呀?”
“妈妈,进来,一起。”李明珠拖着妈妈躲进被窝,她把温暖柔软的地方让给妈妈,给女人铺好被子。
“妈妈不走,妈妈永远陪着小明珠好不好?”
这是李明珠第一次对永远有概念。
下一秒,所有美好的梦消失了。
她没听到妈妈的回答。
那些窒息的感觉,疼痛,和厚重的水压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