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星名今见来说,了解人类是比破开世界壁垒还要复杂的问题。 他昂起头,将余下的眼泪全都憋回去,躲开侍女的视线,跌跌撞撞出了门。 顺从自己的心意,星名今见一溜烟就离开了母亲的院落。 并不是毫无方向感地闷头向前走,他的目的地非常明确。 ——系统小地图详细地对他开放,标着两面宿傩的锚点无比鲜明。 星名今见最初还在时刻注意着它的位置,之后却忍不住开始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芬芳的花香,或近或远的蝉鸣,以及新地图的探险! 母亲院落外的一切都是有趣的,星名今见不知不觉间欢欣雀跃,他循着砖石的路径,闭着眼睛摸索着冰凉的墙壁,沿着墙根越走越远。 自从星名夫妇大吵一架之后,星名夫人就屏退了大半仆人。路边即使偶有洒扫的侍从,也都没有注意到角落之中小小的一团。 路越走越偏,连带掌下墙壁的纹路也愈发粗糙不平。 星名今见一个趔趄,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他放缓了脚步,摸索着爬过木质的门槛。 这样的门槛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步就能跨过的障碍,对幼儿来说却达到了半人高。 不过星名今见并没有觉得艰难,反而兴致勃勃地来回尝试翻越了三次。他循规蹈矩太久了,以至于有了这样一点自由之后,完全抑制不住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 直到心满意足,星名今见才放过了这两块平平无奇的木板,想要沿着系统之前的指引方向一直走。 只是还没有等他走两步,就骤然撞上了一堵墙。 过于突然的反作用力让原本就走路并不稳当的星名今见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并不是疼痛,小团子的身体哪怕墩在地上也丝毫没有什么疼痛。 星名今见下意识地捂着自己刚刚被撞到的额头,茫然地发出困惑的尾音:“诶?” 没有人回应他。 微风徐徐,在星名今见的耳中,他捕捉不到任何属于另一个人存在的声响。 他鼓起脸颊,往前伸出手试探。而那明显不是一堵墙,而是属于人类的腿。他抬起胳膊才摸到了对方的膝盖。 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小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突兀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两双血红的双眼正在注视着他。 原来,在星名今见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不知何时,系统小地图上他自己所在的位置与锚点所在的位置已然重合。 两面宿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跌跌撞撞闯进自己庭院之中的幼崽,他的手臂抱肘,垂下的眼睛里不包含任何额外的感情。 就在刚刚,他把幼崽自顾自玩了半天门槛木板的整个过程看了个遍。 小孩子的发育和成长很快。上次见面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此刻已经能够走很远到达这里。 原本两面宿傩早就将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抛到了脑后,现在却又被唤起了记忆。 不怕死的小东西。傻乎乎的模样倒是与以前没有任何变化。两面宿傩冷酷地评估着。 幼崽显然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到达了这里。 他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脸上沾着灰尘,身上的衣服也被蹭脏了许多块,尤其是两只圆乎乎的小手,完全成为了黑乎乎的小爪子。 星名今见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漂亮的碧色眼睛空落落地往上看,分明是没有焦距的样子,却像是装了星星一样地骤然闪闪发亮。 “啊……”他张口试图说话,糯糯的奶音含含糊糊的,带着点黏连的尾音。 他还没有完全学会清楚地说话,但行动却比慢悠悠的嗓音要快许多。直接向前一步,伸手拽住了面前少年的衣摆。 黑乎乎的小手顿时在白色的和服下摆留下了道黑印。 两面宿傩:“……”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可怕。 然而,令普通人噤若寒蝉的杀气,对于幼儿来说却完全并不适用。星名今见不仅没有撒手,反而伸出了另一条胳膊,直接抱住了面前少年的小腿。 这下,整个白色和服的下摆都被这只灰扑扑的小花猫沾上了灰。 两面宿傩的脸顿时黑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要将幼崽从自己身上甩下来。 然而幼崽像是料想到了可能被拒绝的情况,干脆双手双脚并用地缠住了他的左腿。 两面宿傩瞪着他,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行为。或者说,从未有人类试图接近过他。 即使是星名家主派过来的家仆,也只敢远远地服侍——如果他们不想失去自己的性命的话。毕竟,在传闻之中,两面宿傩是真正杀死过负责服侍他的仆人的。 只是,分明已经有了被冒犯的怒火,此刻的两面宿傩却并没有立刻动作杀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家伙。 难道他真的还会在乎那点可怜的血缘亲情吗?想想都很可笑。 两面宿傩并不是会纠结任何自身情绪的人。他向来随性妄为,看到任何不顺眼的东西,要么杀掉,要么让它们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冷酷无情的少年,现在却罕见地因为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鬼,令自己的步伐举棋不定起来。 两面宿傩垂眸看着这个扒拉在自己小腿上的孩子,沉思着。如果现在就弄死的话,本来就脏了的和服,被血溅了估计会更脏吧…… 负责浣洗的仆从前两天刚刚被他吓破胆,已经两天没敢出现在这附近。 如果杀了星名今见,这里就不适合留下了。 “啧。” 赶也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