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雪同他相遇那天也是在春日。
庆安六年,春分。
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前日下了不少雪。梅花枝头上还挂着薄薄一层霜,衬得那花更加娇艳。本来稍微回暖的天气又冻了回去。
正逢十五,广灵寺庙内,香火缭绕。香客们络绎不绝穿梭在佛堂,在大殿前的蒲团上求佛问愿,来的大都是贵妇人,所求的不是官运亨通,就是自家子孙延绵,身体康健。
佛堂后面的小院内无觉方丈穿着灰袍皂鞋,粗粝的双手捻着佛珠,双眼打量着眼前的棋局。蓦然他手顿住,染雪般的眉头微微抬起,最终还是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老衲输了,郡主的棋艺越发精妙。”
对面的女子容貌清婉,一看就是个软和脾气。白净的小脸埋入裘衣白绒里,桃心髻上戴着镶宝石孔雀衔花银冠,鬓边插着两支珍珠缠枝步摇。天气虽凉,但多数人已经换了春衣,她还着着厚重的冬衣,怀里揣着暖炉烤手。
沈绛雪微微颔首:“哪里,大师不妨再看看,这局还能解。”
方丈皱了下鼻头,叹了口气:“老衲是有心无力,还是看看是否能遇见有缘人能解这棋局。”
话音刚落,一小僧匆匆跑来:“方丈,武安侯世子前来拜见您。”
“哦。”
无觉眉头挑起,来人也是痴迷棋艺,多次来和他讨教。可惜郡主身份不能和外男相会,要不然他也真想引荐这两位切磋一下。
“既如此,绛雪就不叨扰了。”女子被身边的丫鬟玉骨服侍着起身,抱着鎏金暖炉从后面的竹门里缓缓离去,没过一会鼓点般的脚步声传来。
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悬,身姿挺拨如松,明明出自武将世家却长着文人的雅致面孔。可是毕竟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身上透露着一股武将自带的肃杀和冷冽,同和他年岁相仿的人多了几分稳重。
他穿着一身孔雀蓝八宝纹锦袍,腰束三寸宽的黑色流云纹带,勾勒出那劲瘦的窄腰。宁晏秋嗓音清冽,抱拳行礼:“许久未见方丈,下一局怎么样。”
方丈捻着佛珠,含笑摇摇头:“今日恐怕不太方便,不过老衲这里正好有一困局,正不知如何是好,世子可否看看。”
宁晏秋上前一扫,漆黑的眸色发亮,端倪着棋局,不由称赞:“的确是好棋。”
黑白双方互相紧咬,胶着在一起。
他撩开袍子坐上石凳,还能感受到刚才离去之人的温度。修长的手指敲击着石台,皱眉思索着应该如何走下一步。
旁边的小厮眼看时辰不早,催促道:“世子,老夫人还在那边等您呢。”
宁晏秋摆了摆手:“慌什么,又没什么大事,等我解开这棋局再说。”
小厮只能被迫焦急的在原地等候着世子早点破了这局,免得耽误了事情。
这孩子怎么还没过来。
满头珠翠的女人攥着手心焦急地看着四周,旁边等候已久的尚书小姐面上有些尴尬,她拉着对方母亲东扯西扯了半天家常话还没看见儿子的身影。
武安侯夫人对自家儿子的婚事格外操心,本来因为去军营历练了五年,岁数就已经够大了,可这孩子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建功立业。
她于是趁今日礼佛的机会约了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来和儿子相见,看这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没想到一转身这孩子就没了影子。
看着眼前乖巧俏丽的少女她是满意的很,寻思着若是儿子中意,走完礼,今年就将好日子定下来。武安侯夫人心里正美着,就瞅见素日难得一面的朝阳郡主款款走来。
虽然只是郡主,但是沈绛雪可不容轻看,京中谁都会给她三分薄面。
朝阳郡主母亲和圣上本是同胞姐弟,两人幼时在宫里不得宠,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直相互扶持着长大。可惜她母亲福薄,生下沈绛雪就撒手人寰。她那人人赞誉的好丈夫转头也纳了几房小妾。
当时还是皇子的庆安帝生怕自己姐姐的孩子被欺负,就将刚出生不久的沈绛雪接到自家府中抚养长大。
后来他登基为帝后,就封沈绛雪这个宗室出女为郡主。她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一些国公夫人都比不过。但幸好沈绛雪性情温顺,要是其他人凭借着圣上的滔天宠爱,早就养成一个跋扈的性子。
沈绛雪嗓音轻柔,微微行礼:“两位夫人安好。”
武安侯夫人也点头颔首:“啊,郡主安好,许久未见郡主,怎么今日也来此地,这几日寒风凛冽,你可要多注意身子。”
沈绛雪眉眼弯弯,淡笑回应:“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利,我便想来这里为她祈福,没想到张妹妹也在这里。”
正在一旁神游的人没想到朝阳郡主竟然会提到自己的名字,两人平日只在宴会上远远见过几面,私下没有多少往来。满脸懵懂的瞧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大娘子也没料想到自家的木讷女儿竟然跟朝阳郡主相识,赶紧奉承:“正好小女也无聊,不妨让她陪郡主逛逛。”
“那也好,张妹妹我们去那边看看。”
沈绛雪温温柔柔拉着张小娘子的手去往别处。看着举止端庄,云容月貌的沈绛雪,武安侯夫人心里直可惜。
哎,可惜朝阳郡主身子骨不好,被陛下留到十八岁还未婚配,要不然她也想替自家儿子试试这一段姻缘。不过,这倒霉孩子到底去哪里了,回府后看她怎么收拾他。
沈绛雪拉着刚认的妹妹往僻静处走去,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张小娘子心里有些纳闷,手心也直冒汗。但她们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丫鬟婆子。再瞧着郡主慈眉善眼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坏人。但还是怯懦出声:“郡主我们这是去哪里?”
“听闻妹妹书法了得,特地想讨教一二。”
二人步入一间小院,只让玉骨一人在身旁伺候。张小姐总觉得哪里蹊跷,等到踏入屋内。
沈绛雪这才说出实情:“其实是有人托我想见你一面。”
“想见我?”
她一头雾水,待看到屏风后面的蓝衣男人心里顿时明了。
刚才乖巧可人的女子立刻变得跋扈,昂头挺胸,气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