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不可置信,快步走到队伍后方,还未靠近,被拥挤的人·流挤到一旁,脚下打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污了满手的脏泥。
崔淼同样觉得莫名其妙:“武家这是疯了不成?”
场中气氛已经推向高·潮,傧相们的嬉闹声越发大了起来。
宁一娘被侍女扶着入到青庐坐帐,那群跟过来的近亲好友也弯腰钻进了帐子。
达奚盈盈从地上爬起,环顾一圈,有人拊掌,有人起哄,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桩诡异的冥婚额手称庆,却无一人肯站出来,替无辜的新娘说一句公道话。
她调转回头,走去郝掌柜身边。
“一娘的事,掌柜的为何没有告诉我们。”
郝掌柜拢了拢手,垫足望向前方,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法师多虑了,一娘这孩子没事,等婚宴仪式结束,她就要被遣返回府,给三郎守活寡了。”
达奚盈盈蹙眉:“可她不过才十几岁,余生岂非一直要在无尽的孤寂中度过……”
郝掌柜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武夫人的安排,岂容咱们随意置喙,看着呗,不然还能如何?”
达奚盈盈心下一沉,掀开青庐帷幄走了进去。
宁一娘已经却下团扇,由侍娘引着,缓缓走到帐中。
她年纪不过十六上下,比达奚盈盈还长一岁,人却瘦弱得需要几个人搀扶才能勉强站住。
一张小脸苍白如雪,整个人恹厌的,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地发颤。
青庐帐内人头攒动,宾客们脸上挤满了神秘的微笑。
达奚盈盈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在喜娘欢庆的赞唱声中,她咬着牙,站了出来:“娘子莫跪。”
武夫人拧眉看来,语气隐有怒意:“何人造次?”
崔淼揽过达奚盈盈护在自己身后,面向上首行了一个微礼,正欲启唇。
达奚盈盈清了清嗓,抢先解释说:“则天女皇在世时,曾有过敕令,男女二人成婚,只需新郎双膝跪地拜倒,新娘拜而不跪,合十躬身,方为礼成。
“此规矩延续至今,未有更改,武皇体恤女子,以妇人为尊,夫人您身为女皇的侄女,应当最能体会女皇陛下当年良苦用心才是。”
武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倨傲,似又回忆起了那段绝无仅有的女主时代,武家满门殊耀,名动两京。
她点点头,挥手示意仆婢:“女皇陛下当年何等风姿,天底下哪个男人敢拂她的面子。也罢,依法师所言,‘男跪女不跪’,来几个人,去扶一娘起来,阿福,你替三郎,跪下行礼。”
名唤“阿福”的小厮快步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只黑冠大公鸡,跪坐在蒲团上,代替逝去的三郎,全程行完礼节。
达奚盈盈暗暗松了口气,瞥向一侧,被人努力抱扶起来的宁一娘。
她面色僵硬,眉心毫无生气,身子像是被一根细线牢牢吊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地。
只有在察觉到达奚盈盈安抚的视线后,她抬起头,朝她浅浅笑了一下。
但这看似妥协的笑容背后,达奚盈盈却无端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
仪式进入尾声,帐幕闭合,吹灯拔蜡,宁一娘被扶到青庐床上与“新郎”并肩坐好,达奚盈盈则随贺客一起缓缓步出帐外。
崔淼掌心抚上她的后背,轻声宽慰道:“十四,别自己吓自己了,一娘人没事的,武夫人听劝好说话,往后,定会好好善待她的。”
他笨拙的解释着:“毕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
旋即自我否决,给亡子纳的冥妇,算哪门子的儿媳。
前院的欢闹声一声高过一声,衬得这处西南偏隅之地越发荒僻静默。
达奚盈盈转身看了一眼青庐帐帘,心底疑窦四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脑中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冒了出来。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她道:“师兄,若以活人入殓,双棺合葬呢?”
崔淼脸色遽然一变:“这与屠戮有何区别!”
达奚盈盈摇摇头,小声道:“我胡乱说的,担心一娘被那婆妇坑了。”
崔淼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人群里郝掌柜见缝插针跑过来,憨笑道:“玄真师,可让我好找。待会儿武夫人安排人给三郎打醮,说是不日就要殡殓,您二位,可要过去帮帮忙?”
他抹了一把额头热汗,喘息如牛:“法门寺那群大和尚也在,武夫人命人在前边搭了座醮台,要给三郎祈福,道士这边,缺了您二人可不行啊。”
崔淼避开视线,没应声。
达奚盈盈笑道:“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掌柜的你自己做主就好,咱们蠢笨技不如人,恕不能奉陪。”
郝掌柜咂咂嘴:“什么意思这是……”
达奚盈盈拒绝得干脆:“给人胡乱配冥婚是会折寿的,贫道年纪太轻,还想多活几年。”
……
宾客散尽,宁一娘被关进了柴房,门锁刚刚拴上,几个婆子立刻一拥而上,侍立在旁,逼得她动弹不得。
这屋子原是犯了事的婢仆挨笞受训的地方,已经许久未有人居住了,窗牖钉得死紧,浑不透气,连只焦螟都飞不进来。
子夜亥时刚过,明月升至天幕,满如银盘,映月斜照入室,被切割成大小不等的晦光。
宁一娘抱膝将身子蜷成一团,咬得下唇印痕微微泛白。
适才无人,她壮着胆子走到棺椁前偷偷看了一眼。
郑三郎身穿爵弁,遗容方严,那张年少俊朗的面庞与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盛装之下皮肉皆已溃烂,手上更无一处完肤。
她到底年纪尚小,见到此等情形,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
侍娘闻声赶来,扶着她到喜床上坐好,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叹口气,默默走远。
宁一娘只能忍着恐惧暗暗垂泪,若不是百子帐内监视的人实在太多,她非一头磕死不可。
“娘子莫要想着自寻短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