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声变大了,将瓦檐都敲击的哗啦作响,还是陆渭先有的动作,他上前扶起已经昏过去的王灵娟,将她放到床榻上。
所有人这才像是刚回过神,动作很轻又极慢地动了下。
宋岐玉走到段仙桃身边,手上递出一张雪白的锦帕,无声地送到她的面前。
段仙桃轻声说了句“多谢”,随即接过它盖在自己的脸上,轻薄的帕子瞬间就湿润了几滴圆润的泪印。
他们站在最后,而段仙桃闭上了眼睛,便也没人看见宋岐玉的目光。
深褐色的瞳仁深邃,像是纯粹漂亮的猫眼琉璃,却又多了丝暗芒。
原来,亲眼看到她哭是这样的。
像是一根粗糙的麻线慢慢缠紧心脏,一点点地收拢,逐步地让他难以呼吸。
宋岐玉想成为她脸上的那条帕子,将她的泪水一一擦干。
而另一边,陆渭早就看出来王灵鹃并不是真的痴傻,或许只是因为阴阳眼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另一层认知,于是她将自己包裹起来,就表现出了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这模样在外人看来就是无疑的痴傻了。
他在王灵鹃的额头上放入一道灵力,须臾,她悠悠转醒。
乌黑的眼珠,红肿的眼皮,她茫然地盯着帐顶,陆渭检查过她,离魂咒已解,除了脖颈之间那道紫红的淤痕,身体虚弱点外再没其他毛病,他蓦地问道:“想不想去修仙?”
王灵鹃闻声偏过头来,盯着陆渭的脸看。
陆渭笑了下,似乎刚刚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和个无事人一般,“修仙,做一个修士,以后做点降妖除魔的丰功伟绩?”
秦千朔皱眉看他一眼,“陆道友,你……”
“好。”
王灵鹃声音很弱,但她目光却有神了,“我想修仙。”
陆渭:“好啊,等身体好了后去琼玉宗,我看你也是有些灵根的,做个外门弟子不难。”
说完后,他看向秦千朔,“秦道友,王小姐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吧。”
秦千朔摩挲了下剑柄,没再说话,身子往外走。
容音他们毕竟任务做得多,饱经世故,对这些也只是悲哀了一会儿就能做到转身离开。
但是等他们转过身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师妹好像状态不太对,虽然脸上已经干净了,但是眼皮微肿,宛若桃花般微微耷下,丝毫掩盖不了刚刚哭过的痕迹。
段仙桃将潮了一片的帕子捏成团塞进了衣袖中。
下意识忽视了身后容音和谢涣之想要张口宽慰她的神情,率先走出了房间。
宋岐玉紧随其后。
容音对谢涣之说道:“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历练,或许经历的多了就会习惯了。”
谢涣之颔首,鹤宁也好像懵懂地眨了眨眼。
最后屋内只剩下一个王灵娟,她沉默而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直至天明。
第二日的王府似乎醒来的格外地迟,一个胆大的小厮先打开了屋子的门,昨夜那么大的动静他吓得半夜突然醒过来,之后就再没睡着。
府中的花草几乎都被毁了,伴着未干的雨水痕迹,黏腻腐烂地躺在地上。
慢慢地,王府中的奴婢和小厮开始运转起来,他们悄悄讨论昨晚的事情,却没一个人猜得到事情的原委和结局。
像是那些花,没人知道它们是何时开,又是何时败落的。
此时白鸾宗和琼玉宗的几人已经走在了去村长家的路上,都心照不宣地不想久留,所以任务一完成就打算先回宗门复命。
已经仲春,但雨水还是多,幸而今日雨过天晴,旭日微弱地洒下暖阳。
“这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几位了。”陆渭说道。
他语气松散,“想来也是缘分,这任务原本是交给其他弟子来的,可那日师兄却经过了传虚堂,说起来师兄你那次怎么会想起来接下这个任务?”
传虚堂是琼玉宗专门为弟子下放任务的一个内堂。
宋岐玉垂着眼睫,声音很淡:“机缘巧合。”
陆渭笑道:“那还真的是挺巧的。”说话间,他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段仙桃。
“说起来,这难道是段道友第一次下尘世做任务?”
昨日她的表现的确像是初出茅庐。
一路上,倒是陆渭一直在说话,让这安静的清晨有了丝生气。
段仙桃已经将心态调整得差不多了,虽然接受不了这种没有选择的结局,但她可以尽力将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只要不入局,就可以一直置身事外,毕竟她只要完成任务,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了。
听到陆渭的问话,她回答道:“是啊。”
陆渭像是查户口似的,“难道段道友先前也一直未出过白鸾宗吗?”
段仙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记忆中她没见过陆渭,而且也的确没出过白鸾宗,这并不是秘密。
“没有。”她说。
陆渭终于安静下来,她竟然没有出过白鸾宗,甚至这还是她的第一次任务,那师兄是如何认识她的,明明此前百年他也从未去过白鸾宗。
远处黄鸟传来清脆啁啾声,像是驱散清晨雾气的咒语,没过一会儿彻底天光大亮。
几个修士脚程快,到了南边村长家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户人家升起炊烟。
和村长说完经过后,村长唉声了很久,他们也没多留,拜别后就告辞了。
凡人性命对于修士来说像是蜉蝣,须臾几十年就要深埋土中,而修士每提高一个境界寿命都会延长上百年,所以他们既追求长生又追求浩瀚的力量,生生不息。
像是秦千朔,又或是谢涣之等人,他们看惯了人类的生生死死,见到有新生婴孩的出生会为他们投向温和的一笑,见到有人无声死去也会给他们留下悲悯的目光。
匆匆一刹,过眼云烟。
这次他们才是真的要分别,但临行前谢涣之还是问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明明各自心知肚明,但这一路却无人挑起。
“关于刘书获得的力量,你们有什么头绪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