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彤的沉浸式养花被身后急迫的声音打断,她也被吓了一跳,拿着剪刀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知赵景柯何时站在她身后。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赵景柯正弯着腰背着手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衬衫被他健壮的胸肌撑得平平整整。
她粉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继续把剪刀伸向根茎,边剪边说
“滴水莲的毒性没有你想得那么大,只要不吃下去就没关系,谢谢关心。”
等到她修剪完了花,又用小铲子把松软的泥土翻了一遍。赵景柯站在展柜前拧着眉端详着一个小小的鼻烟壶,提出了疑问
“苑小姐,书房里怎么没有一柄放大镜?陶瓷微书那么微小的字不用放大镜怎么书画?”
“陶瓷微书的可贵之处就在这儿。只有展柜里有放大镜,是给欣赏者用的,并不是给制作者用的。”
苑宇彤淡然地笑了笑,笑他问得幼稚。
“你面前的这些作品都是师父裸眼画成的,制作过程极耗心力,从调制专用的墨彩开始,没有什么现成的工具可用,都需要创作者亲手制作工具...”
她双手捧起桌上的一杆比狼毫笔还细,笔锋如发丝一般的工具。
“就像这个,是师父自己做的,在瓷面的方寸之间成画成书,每平方厘米的瓷面最多可以书写一百多个汉字,书法绘画功底和文学素养缺一不可,每个作品都是倾注心血。整个作品贵重的不是瓷器,而是艺术家的创作,买回作品也应该是对艺术的认同,可有的人本末倒置,当做充门面的工具。”
她话中带刺,但赵景柯并不恼,反而唇角牵起笑了一下令她不解。
“那就是说陶瓷微书所用的瓷器其实不是古董?就是普通的陶瓷?”
苑宇彤点了点头,想来桌上的古董就是赵景柯拍下来求陶瓷微书,但在陶瓷微书的世界里,贵重的不是陶瓷的价值,而是在普通陶瓷上书画的艺术,他的古董花瓶派不上实际的用场,反而会喧宾夺主。
赵景柯恍然大悟般笑了笑,眼珠一转又说
“如果不是用古董,那么科技日渐发达,难保以后会取而代之。”
她把画笔轻轻放下,重新打量了他身上冷冰冰的西装,眉头蹙起说
“各花入各眼,就像赵先生你看到滴水莲枯叶有毒,我只看到它为护新芽以身作毒障,青出于蓝再化春泥。艺术的修养是机器模仿不出来的,您是商人想必看到的只有工业化的生产流程,话不相投就不必多言。”
苑宇彤说完了话闪身要走,却被他宽厚的身躯拦住了去路。她嗅到了他身上的草木香气,有种既熟悉又遥远的感觉。
“我听岳师说这一行门槛高,对艺术家本身的涵养要求严苛,之前有人学了七年,最终没有天赋而中途退出,所以目前为止能传承的只有你和他,我能听出岳师心有遗缺。”
苑宇彤低头不语,她心里清楚这一行的入门门槛有多高,天赋远远大于努力。
陶瓷微书也很冷门,除了赵景柯这样的经常出入拍卖会的富商便只有一些大收藏家愿意了解。
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自视甚高,只是这一行被师父的技艺架得太高,耗时费力,师父满意的作品也只寥寥十几件。
与孤独作伴是常态,失败和推倒重来也习以为然。
赵景柯口中那位七年的徒弟,为了证明自己耗时两年终于创作了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但在陶瓷烧制的时候没掌握好时间,那个陪伴他两年的瓷碟从烧窑里拿出来时已经宛如一片片碎瓦,那位师哥看着呕心沥血的作品毁于一旦,一下子晕了过去,在医院醒来之后三个月没开口说话,三个月后的某天凌晨他在院里涕泗横流,高声喊叫:“毁了,我也毁了!”
在那之后师父再也不敢轻易收徒。
那个时候她刚学习了两年,现在已经是第十个年头。
“评鉴门槛也高不是吗?如果想要扬名坊间寻找更多的传承人,需要有好的营销手段,有个好故事来推动。”
苑宇彤抬起头看着他玩味的表情,面对师父他温文尔雅君子如玉似的,看来也是个心里打着精细算盘的的生意人。
她冷冷一笑,想反驳他时师父甩着刚洗过的手进了书房,双手合十向赵景柯行了个礼。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岳文治看着苑宇彤的冰冷表情,试探着问赵景柯:“宇彤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吧?”
赵景柯笑着摇了摇头,又变回彬彬有礼的姿态。
“您的爱徒刚才给我讲解了陶瓷微书的工艺,我现在对您更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更渴求您的作品。”
她攥着拳,看他快速瞟了一眼自己,微微挑了一下眉,挑衅似的。
岳文治面露难色,赵景柯接着说
“我知道岳师为难,我并不着急,不过我还真的在书房看中了一件艺术品。”
赵景柯挥手指向展柜角落的那件不起眼的鼻烟壶。
岳文治定睛观瞧后哈哈大笑
“这个是宇彤两年前做出来的,算是第一件我还算满意的成品,如今她的水平造诣可远高于此。”
岳文治话语里满是骄傲与自豪,有人欣赏徒弟的作品简直比直拍他的马屁更让他开心。
赵景柯眼神忽然亮了一度,闪烁着狐狸捕猎般狡猾的光芒。
“我想买。”
“我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