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予语气自然,面色温和,似乎方才的话只不过是他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可齐子言却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神色闪躲,借着喝水的动作,悄然偏开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了一旁。
“道长说笑了,这黄符是半年之前去道观里求来保家宅平安的,那时邪祟还尚未出现。况且我与那邪祟素不相识,又如何能有过节一说?”
“是这样啊,那倒是我误会了。”
谢知予恍然大悟,好似压根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我还以为那些黄符是你怕她报复,特意往门上贴的。”
齐子言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脸色也跟着微不可查地变化了一下。
面前这位少年随和有礼,言语里也感知不到恶意,可一旦对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便恍惚生出了一种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安,仿佛落入圈套却不自知的猎物,无处遁形,坐立难安。
他极力忽视掉谢知予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几位道长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心虚,但又也许是因为别的。
总之,齐子言当着众人的面收回了那幅合欢花,却没将它挂回墙上,而是卷了起来捏在手里。
“我与妻子约好今日要为她画像,现下光线充足,正是作画的好时候。可府里没有下人,我也抽不开身继续招待几位,你们看......”
齐子言长相颇具书生气,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显得温文尔雅,即使在说着赶客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姜屿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画卷的手在轻微颤抖,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甚至将画卷都摁出了一块凹陷。
这副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可疑程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很显然,齐子言与那女鬼之间必定有什么关系,可观他态度,再问下去估计也是枉然。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池疏率先起身,朝齐子言抱拳行了一礼。
“既然齐兄对邪祟之事并不了解,趁着现下时辰尚早,我们也该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了。”
齐子言闻言好似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将画卷重新放回桌上,站起身,看起来有些急不可耐。
“我送道长出去。”
与来时不同,出府的路上齐子言没了和他们闲聊的心思。一路无言,脚步飞快,将几人送至门外后连句客套话也没来得及说,直接关上了门。
......
“他有问题。”看着紧闭的大门,姜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宁秋皱着眉头,显然也看出了齐子言的不对劲。
“可是看他这个急着催我们离开的态度,估计是不会把实情说出来的。”
姜屿略一思索,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符纸,注入灵力后撕成两半,用了个小幻术,半张符纸轻轻飘至空中化成一只蝴蝶,飞进了院中。
虽然偷听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原以为要等待时机才能听见有用的信息,却不曾想蝴蝶刚飞进去,齐子言略显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待会一个人在家中待着,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记住了吗?”
夏氏柔声应了句好,又问:“你是要出门吗?”
“我出去卖几张画。”齐子言说,“很快便回来。”
方才催促他们离开时说要给妻子画像,可这会儿到了夏氏面前又成了要出门卖画。
未待姜屿多想,符纸中又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姜屿同宁秋和池疏二人对视一眼,拉着谢知予,迅速走到街边的茶摊旁蹲下,借着桌子藏住了身形。
没过一会,宅院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细缝。
齐子言神色警惕地从缝中探出脑袋,张望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步履匆匆往南边拐进了一条小巷。
明明说是要去卖画,可他看上去却是鬼鬼祟祟,手里也空无一物。
很显然,齐子言在说谎。不仅骗了他们,还骗了自己的妻子。
趁着他还未走远,四人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一路出了城门,往东南方向走去,不过百米的地方有一间义庄。
远远望去,义庄本身就已破败不堪,荒草萋萋,显然是废弃已久。
齐子言停在门外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圈,之后才推门入内。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从屋内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憔悴了许多,关好大门,又匆匆离开。
确认他走远不会再回来之后,几人才现身来到这间义庄前,推开了那扇破烂得形同虚设的大门。
甫一入内,一股浓重的异香夹杂着霉味直冲入鼻腔,熏得人两眼一黑,头脑发昏。
宁秋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在眼前扑扇。
“咳咳...这是什么怪味啊!”
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只停在门边,不肯再往里走。
姜屿也被这怪味熏得有些呼吸不畅,只不过她实在好奇齐子言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坚持着往里走了几步,观察起了这间义庄。
说是义庄,但屋内其实并没有停放尸体。而且由于荒废太久,无人修缮,屋顶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连门窗也全都松动摇摇欲坠,四面漏风。
日光从破漏的屋顶穿进来,在地上照出了几块光斑,屋内正中间的地方摆放了一副楠木棺材,恰好避开了光线能照射到的地方。
棺身用了红丝线缠绕起来,其上还贴满了黄符,四个角分别挂了一只小巧的黄铜铃铛。
姜屿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棺身上的黄符,不出所料,果然与齐子言家门上贴的那些黄符一样,都是用作安煞驱鬼。
而在棺材正前方还摆了一个铜盆,盆中堆积着纸钱烧成的灰屑,灰屑之中又插着三根新香,还泛着燃烧的火星。显然是刚离开不久的齐子言点上的。
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大老远的跑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