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下不远处,昆玦犹孤坐在山洞内,铜台上数盏烛火交相辉映,照得洞内一片敞亮。
玉制的蟠螭耳香炉内青烟袅袅,散在空中略带一点苦味,却颇为凝神静气,他于榻上单手支颐,似闭目养神。
白日里看的书籍犹放在手边,只书下还压着一物。
略微风起,幽寂多时的洞中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眼帘轻睁,却见只是洞顶天窗刮下一片草叶,然而昆玦却盯着那草叶盯了一会儿,原本就已经十分沉冷的目光倏地阴寒。
如鸢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并非是真的做起了替她看物什的闲差,还等着她归,只是欲等如鸢回来,好好盘问盘问她的底细。
从昨夜到今日,他大致能看出,如鸢应是得罪了疾风寨那伙人,才被一路追杀至此,只是他并不在意她是如何招惹的那伙人,也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恩怨。
他在意的是,凡入他洞府者,底细跟性命,至少得交代一样。
只是他从白天等到日暮,从日暮等到现在,眼下子时已经过半,人都还不见回来。说是出去找剑,纵然找到入夜还没找到,也不至于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外面盘旋。
如此行事不合常理,只恐是寻了借口逃了罢......
昆玦蓦然想起昨夜如鸢分明看见了他幽红的眼睛,今日面上却还从容淡然地说她并不怕他。
那双亮如照月的眼睛一直毫无怯意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他的确险些相信。
现下想想,自是讽刺得紧。
也对,莫说是昨夜疾风寨那伙人,这世间凡是见着他赩炽如焰的眼睛的,可没有一个不怕的。
温明的烛火无法融化昆玦眼中森然的寒意,果然昨夜他终究不该朝她伸出手。
昨夜为了懒得把如鸢拖去喂狼,他费了自己几乎半碗多的血才换来她重伤痊愈。
不想自己沉睡许久再度醒来,世人犹多忘恩负义辈。
昆玦挥手不悦地灭了几盏蜡烛,霎时洞内烛光暗了大半,余光里瞥了瞥书下虚掩的一物,信手将其抽了出来。
烛影拉长,却见他自书下抽出的是一柄长剑。
剑长三尺六寸,造型古朴大气,剑鞘通体乌檀泛黑无甚花纹,色泽浓郁深沉,近剑柄三寸处围一圈云雷金环,上嵌一颗乌金色的玺石,剑柄处精雕细刻双面夔龙。
昆玦一眼看出,此剑看似没有什么繁复装饰,但材质做工并不简单,虽未拔剑,隐隐却能感受到盘旋于剑鞘内的莫名寒意,似乎是把好剑。
嘶......
方才出鞘,一声沉吟似万里冰封处骤裂,又似九重天上云海翻涌后的隐雷。
寒光迸射,瞬息照在洞壁上,整个洞府也亮堂了几分。
他脸上略微讶异,眼观剑身通体精雕细刻云霄雷电纹,细细端详,却不知那是何种工艺,一雕一刻的槽痕皆极尽所能地汇集着四面八方的光线,沟槽内反射出的却是一道道凌厉的电光。
行云如流,雷电驰骋其间。
信手一挥,剑斩气流,颇有龙吟之势,恍若当真能引九天雷电。
如此宝剑拿在手中亦颇为趁手,挥剑出招皆随人之心意,既不因沉重而吃力,亦不太过轻巧而致挥力过猛。
昆玦轻抚剑刃端详了片刻,忽地敛却眉梢。
他当是什么,原不过秦川云铁罢了。
虽说他眼神里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无谓,但倒也觉得,此剑还算不错,甚而与他有几分相似,不过一把剑终究不能真的引来雷电。
又扫了两眼,寒芒与锋刃便不情不愿地被封入鞘中。
昆玦将剑信手丢在榻上,幽深眼眸凝视着台上烛火,只道此剑既如此非凡,那便应是她的了。
穿堂风过,烛影在洞壁上不安跳动,晨时那一抹嫣然笑意又浮现在脑海中。
昨夜灌了如鸢血之后,昆玦便不曾再去瞧过她,而今时一早才算是见着了她本来面貌。
只是比起昨夜那副形骸潦倒的模样,那一张脸瞧来倒也不像鬼,神态看似娇憨好糊弄,眼神却额外清明。
思索之际,视线又落到不远处书案上,不过一瞬,他身影到了书案前,包袱也提在了手中。
今晨他只是稍微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但眼下既然如鸢已经逃了,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走之前,她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叫他帮忙看着东西。
昆玦眼底不免泛起一阵厌恶,一边信手将包袱解了开。
却见包袱看着不大,装的倒不少,除开他昨夜自她腰间拆下的册子,还有些许人之所行出门在外必备的杂物跟几钱碎银子,再就是换下来的一身破烂衣裳跟两封包好的不知什么东西。
只是于那册子......昨夜他还见那羊皮册子紧紧揣在她怀中,以为是什么何等要紧之物,没想到今日换了身衣裳,就直接扔进了包袱里,看来果然是不重要了。
昆玦嘴角哂笑,又看向那两封用油纸包好的东西,他方才拿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纵然隔着油纸也立马窜进他鼻息,直是上头。
一瞬丢了手,东西掉在了书案上摔开,才见原是两张酥脆的葱油饼。
不过是凡人的一种寻常吃食罢了,他万般嫌恶地掖了掖,将封口压住。
除此之外,他只不知,如鸢还把那带血的破衣服留着做甚,想是打定了主意要逃,便也懒得扔。
他眼底又再沉了沉,刚预备把破衣裳拿起扔掉,里面却掉出来一物。
凝眸间,却见那是一只颇为精致的雕花檀木盒,与包袱里一应寻常用物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昆玦蓦地敛了神色,拿起木盒细细端详后打开,里面静躺着一只团丝芙蓉金步摇。
软玉打磨而成的芙蓉花,晶莹剔透地嵌在金萼上,金丝团成缕缕花蕊缀于其中,盈盈流苏里又夹杂着几朵将开未开的花蕾,簪柄通体纯金颇有分量,一眼便能瞧出其精致与贵重。
只是这样好的东西,如何瞧,都与如鸢一身穷酸到头的男儿装扮不搭调。
昆玦垂着眼帘忽然陷入沉默,剑在他手中,这般精致的金步摇也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