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这最后一题单设的彩头,想来这头彩多半是要被那才情卓绝的苏姑娘得了去,不过也罢了,如鸢本也没指望,便又一眼望向那苏家小姐,接下来看她怎么答。
人群中间,苏清漪且还望着画,然则神情却如昆玦一般,对王家公子所答并不在意,众人也等着看楼上是否会回应。
过了半晌,楼上一直都寂静无声,这意思已然明了。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还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王公子渐渐涨红了脸,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做个谦和的样子,连连直叹是自己不才,才没有得赵掌柜的意。
议论再起,观画的众人揣摩其中深意时便更小心了些,惟见苏清漪一边思虑着一边蓦然朝那管账先生开了口。
“陈管账,虽说这最后一题也是一道需得自行猜出的谜面,不过赵掌柜既将此画拿了出来,想来也是希望有人能猜出来的。既如此,因此题的特殊性,若将此画为何人所作、何时所作、又在何种境况下作出相告知,应当也是使得的吧?”
苏清漪娓娓柔声几问,俱是恳切,旁人一听正是这个道理,纷纷附声赞同,自己怎未想到。
白面的王公子闻言更是一拍脑门,自觉自己一时冲动,很该先问问的,否则也不会风光不成反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尤其是在苏清漪面前,眼下晦暗的脸色便愈发盖不住。
如鸢听来,这苏家小姐倒果然慧颖。便见那管账先生一时语滞,先停顿着朝楼上看了看,眼见楼上遥遥点了点头,这才回首过来又同众人笑着道:“此画的画者不是别人,正是画中这位女童,乃是其芳华十七时在一次出门远行前所作。”
话至此,管账先生便一个字再不肯多说了,不过也正好答了苏清漪的三个问题。
人群里又一阵喧哗议论,既已知晓了那女童正是画作的画者,便纷纷猜测起男童是谁,但心中又都有了答案。
随后许多人再看了看画便也踊跃着直抒胸臆,有说是画者作此画就是为了表达自己与画中男童之间幼时的情谊的,有说是画者远行前作下此画,就是为了思念故交,愿见之莫忘的。甚至有人实在看不出别的,干脆反其道行之,觉得这两小儿看似嬉戏实则是在争夺手中那一支莲蓬的......
答者数人,所答皆有不同,只不过无一例外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鸢觉得这场面倒是有意思,一幅小儿嬉戏图竟折煞了一众文人才子。
眼下众人都指望着苏清漪跟昆玦,气氛正陷入了沉默,管账先生看得也委实焦急,眼神不停在昆玦与苏清漪二人之间来回扫去。
苏清漪微微侧过首,温和地看了看昆玦,众人都看了过来,如鸢便扯了扯昆玦,“公子你真的不答么?”
“要答你自己答。”想也没想,昆玦便答了话,众人纷纷觉得可惜,连楼上那道视线也暗了暗。而如鸢不过瘪瘪嘴罢了,总归他自己开心就行。
苏清漪本是想礼让于昆玦,却见他当真不准备答此题,想是的确无意,但回首之际,她又似想到了什么,眉眼中忽添暗喜,终于盈盈开了口道:“此画动静相宜,趣意盎然,又情真意切,寥寥数笔便勾勒出画者幼时一段经历,想与画中小儿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故而才如此心生欢喜。”
她方才出言,身旁几个公子哥便随即附和点了点头,也觉有理。
只是目光流转之际,昆玦犹不曾转过来,话锋一转,她便接着又道:“虽是儿时记忆,然诉的却是如今心绪,临别远行,愿与郎君相念,才作此画。可既是出门远行,却不留其他物件,反作儿时模样的画,想是画者远行之前自知恐不能与小儿郎再见,便作此画,留赠为念,故有诀别之意。”
苏清漪言罢微微一笑,想她这番细腻周到的压轴解读未必不能夺得赵庭芝心意。
要说她这一番话在如鸢听来,倒与前头那几个答画者远行前留赠故交愿见之莫忘的差不太多,区别就在于其最后几句。
如鸢略一思忖,女子赠物一般都是赠些香囊、手绢一类的女儿家心思的东西,有才情之人远行前赠了幅画自然也是情理之中,苏清漪这般推断倒也有几分道理,尤其这诀别之意倒当真是此前那些人不曾说中的。
听罢,众人也品出了苏清漪这一层意思,连连赞叹她心思细腻聪慧过人,纷纷认定这必是能得赵公子心意的回答了。
半晌,除昆玦外的众人且都凝神期待着,然除了风吹帘动和过往的行人杂谈嬉笑,犹未能听得楼上那赵公子的回应。
未曾想这般解答仍不是赵庭芝心中想要,如鸢不由得嗟叹,果然这价值千金的彩头哪里是那般好得的。
而半晌的静然,亦教当着众人面的苏清漪深觉失了颜面,脸色虽沉了沉但又很快恢复如常,只微泛些红晕,淡然笑道:“是小女不才,未能入得赵公子心间,惭愧,惭愧!”
见状,那白面王公子赶紧上前出言宽慰,周围的人也皆慨叹若是她这般的才女都无法得赵公子心意,那便无人能解了,方见苏清漪稍稍清霁了脸色。
微风拂动,薄纱幔帐随风飞舞,而高坐楼台上的青衣公子方才在听到诀别之意时分明神情微滞,眼下执着茶杯,眼眸微垂,凝了半晌终究一声叹息。
当真只如此简单?
片刻,青衣公子凝视着楼下仅剩的昆玦,见他仍无意作答,只得无奈笑笑,“罢了。”合了折扇,正欲起身下楼,却又见昆玦身旁的如鸢又再看向那幅悬了许久的画。
才发觉,这半晌以来她虽一直默不作声,但不同于昆玦因无意作答而扫了两眼便没再去看,她反倒盯着那幅画看了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