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这么多宫殿,各家有各家的主子,嫔妃们性格各异,规矩也不同,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相与的,但我觉着,都不如昭阳宫。”
眼前人犹自静默地瞧着她,似在度量她话里的深意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如鸢定定地看着他,深知自己的去与留皆在他的一念之间,毫不夸张地说,在这深宫里,眼前人甚至拿捏着她的生死,但她只能敛却紧张,从容和缓地又道:“在旁人看来,昭阳宫里加起来才几个人,冷冷清清,而旁的宫里总是乌泱乌泱地一大堆人,殊不知昭阳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怒哀乐,亦知人情冷暖。”
“就比方说跟我一同到昭阳宫的苏杏儿,虽温温柔柔时常想家,看着柔弱但做起事来却从不拖泥带水。还有采莲,我想殿下也知道她,她虽入宫入得早,却总归才十六,总爱说说笑笑像个小妹妹,也想着到了年纪能被放出宫去在元安城里寻一户好人家。子洄跟成玉虽是太监,可太监也是人,子洄总如兄长一般照顾成玉,成玉又似个弟弟一样总爱黏着我,问我宫墙外的事,明明年纪小小却总唤着如霜姐姐我来帮你。”
“玉瑶姑姑最是年长,也最是照顾我们,而娴妃娘娘......”
话至娴妃,终于见淮王微挑起眉梢,显露出两分好奇,“我母妃又当如何?”
“娴妃娘娘待人并不那般地有尊卑的姿态。”
如鸢发自内心地吐出这样一句,教他微异,再不掩眼中惊诧。
这半晌的叙话,她说的那些人除了这回与她一道入宫的苏杏儿,其余的他自然早已熟悉,早就知晓他们所有一切包括背景身份,却从未知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也从未有人同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话何解?”
他淡淡地问,便闻如鸢愈发坦然道:“娴妃娘娘知晓下人的辛苦,她能瞧见宫里每一个人的喜怒和冷暖。”
“这一点,莫说是在皇宫,就算是放到宫外权贵或者稍有身份的大户人家里,都是少有。所以,我打心底里也很敬重娘娘,绝无任何对她不利的理由跟想法。我的话,殿下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殿下若决心要揭发惩治我,我自也是无可奈何。”
说到最后她低头苦笑了两声,虽关于自己底细的这一番话不是处处详尽但却是肺腑之言,只愿淮王能行善事,让她继续在这宫里待下去,直到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半晌,淮王一直都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她,“好一个待人并不那般有尊卑的姿态。”
不得不说这英武过人的五皇子殿下审起人来,那审视人的灼灼目光实在是教人如芒在背。
他眼底忽地萦上笑,却暗暗惊叹于眼前人洞察旁人的细致与毒辣,而如鸢垂着头没瞧见他这样的目光,只是手底下扯着衣袖已经做好了眼前人揭发她的准备。
想到这里,如鸢心里有些发苦,这前功尽弃来的实在太快。但她没想到的是,淮王顿了顿,却忽道:“你说的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踟蹰间,如鸢不想他问得如此具体细致,可那神仙的名讳她也实在不知啊......眉宇微蹙,便道:“实不相瞒殿下,这我真不知。”
“呵,你竟不知你家公子的名讳?”
淮王些微怔住,随即满目狐疑地量着她,可她还是一脸坦诚,甚而被盯得久了,有些哭笑不得。
“殿下莫恼,我是真不知。当初与公子相识,也不是没问过,只是公子不肯告知。他生性寡淡幽僻,常年隐居山野,本就不喜与人相交,我既为偿恩做了奴婢,主子不肯说,我又能怎么样?就好比我眼下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宫女,像你这样的主子前两次不也是不想与我露底,还打着贺统领的名号吗?我既问不得也疑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说着便哀怨地叹了叹,教眼前人顿时噎住,清霁的眉宇凝成一片,半晌才道:“我是怕你被人给骗了。”
“骗我?”如鸢不解,但很快又恍悟,笑道:“那是殿下多虑了,我当初可真是差点就死在山贼手里了,若没公子救我,我早死了八百回了,他不至于骗我什么。”
原本是怕眼前人不信自己,如鸢便竭力笑得诚恳些,可淮王却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不顾自己的性命冒死进入皇宫来替人寻医问药,却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她这分明就是一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样子。
他一眼锋利又鄙夷地扫了过去,骇得如鸢立时又垂了头。
“既如此,你所求之物到底是什么?你且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他只淡淡一句,便将方才那般凝重的氛围悉数消解开来。然而闻言的一瞬,如鸢没有如他预想中的径直同他说明自己所求,反而是惊喜又小心地抬起头,眼睛都亮了,“殿下你信我了?”
“怎么?那我接着审?”
他语调跟着上扬,如鸢立时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殿下你信我就好。我知你是恐我来路不明心怀鬼胎,在娴妃娘娘身边是有所企图,你放心,我对娴妃娘娘对殿下你对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绝无企图!我敢拿我性命发誓,我若心怀不轨,我全家死——”
一瞬噤声,淮王愣眼看着她,只当她这誓是发得重了些,倒也不必如此。而如鸢哑口的原因在于,她方才回过神来,她全家除她以外,已经死绝了。
讪讪笑了笑,她收回了那句话,改口道:“我自己五雷轰顶!”
犹然气势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