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月大山深处,疏云淡月,穹苍之上星辰不现,整个山野只照见一点微光。
昆玦踽踽行于山间,一个多时辰前他便在往回赶,前几日去了边境康城,盘桓几日始终未寻到如鸢的踪迹,在此之前他去了许多地方,可都未见到人间的风,这几日便又回洞府等她。只是走到如鸢曾经遇到山魈的那处山沟处时,不知怎的,他忽然心脏收紧,仿佛被人紧攥,惴惴不安,不得已停下脚步,浑身微颤。
在这世间活了许多年,他还从未有过这般。
难以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行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跳得厉害却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一时间竟觉呼吸也停滞,直至最后倒在溪水边的草地上喘息了许久。
冥冥之中,仿佛有事发生。
看着头顶上的苍穹,月色朦胧,一颗星子也无,好像如鸢不在的时候,泽月山的月色都淡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明朗相照。
他眼底只有黯淡的微光,耳边听着溪水潺潺的声音,迫切地希望等自己回到山洞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候在里面,他便同意,往后她可以叫他小神仙。
眼前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冰凉的草地让他稍觉舒心。
忽觉脸上有些湿热,伸手触碰,才察觉到不知何时,眼角已落下一线眼泪。
*
元昭山上,幽静竹林间还亮着一点烛火萤萤。
“此人就拜托给先生了,告辞!”
茅庐内,一墨色缁衣的男子指着一旁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女子客气地道了句,而草堂内的白衣公子应了声好,那男子便行了礼,转身离去。
片刻,白衣公子起身望了望窗外已无人影,便抽掉了支窗的竹竿,将窗扉关好,又到重伤不醒的女子跟前,看着躺在卧榻上浑身湿透的如鸢,没有任何顾忌地径直替她解了外衣。
“真是了不得啊,腹部割伤,左肩右臂各一道砍伤,背上......”
白衣公子仔细查看着如鸢身上的各处伤势,然目光落到她背上时犹不得不微微停顿一瞬,目光沉敛,没有再说话,只不知她额前跟手背上怎的还有烧伤。
“喂,你先别死,我去给你弄药。”
他探着如鸢现下气息恍若游丝,便在她耳根子前轻轻道了一句,顺手端了碗参汤给她灌下,如此姑且还能熬上片刻,又将她侧着身子用另方枕头支在身后,以免压到腹背的伤口,方才去配药。
茅庐内窗明几净,火炉上熬着一剂汤药,白烟飘散,一旁的白衣公子坐在案几前,手里还凿着新鲜的草药,同时不断往石臼里调配加入旁的药材。不知不觉间已是寅时,如鸢一直在榻上昏睡,背上已敷好了止血的药,床前还架着一盆炭火。
忽而里屋内阁传来一阵机关开合的声音,从里间急匆匆走来一墨黑的身影。萧云淮面无血色,望着白衣公子就道:“她在哪儿?”
“可算是来了,喏,那儿呢。”白衣公子淡瞥了来人一眼,眼神又转向榻上的如鸢,挑了挑眉示意。
他眉尾还没落下,萧云淮就已经到了如鸢跟前,瞧见她虽面色苍白如纸,但紧闭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此刻睡得倒还算安然,只是额头上全是汗水,左边一块烫伤犹皮肉模糊,沾染着发丝凝成块血痂,不好清理,原本清秀的眉宇还微微蹙着,似是隐隐作痛,萧云淮的眉头也跟着蹙紧。
“她怎么样了?”萧云淮拂去如鸢额间汗水,沉声问了道,然指尖碰到的一瞬却察觉到如鸢额头滚烫。
“能怎么样?”白衣公子声音微扬,漫不经心地捣着药,语气里微哂,“来的时候就一口气,还险些咽了下去,若不是我......”
他停顿着没有再说,只瞧见萧云淮本就晦暗的脸上仿若霜雪拂来愈发阴沉,心中轻叹后,只能改口平缓道:“不知怎么回事,送来时浑身湿透,大抵是落了水。又没想到她会伤成这样,备药都费了我好大的功夫,上药时更是费劲,我身为医者,救人最重,无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但她怀里有那个东西,我可不敢碰!故此,总归没法把湿衣裳给她全褪了,只能架个火盆烤着,就这样还是发了热症,烧得跟我熬药的火炉似的。”
“现在她全身上下最不要紧的就是额头跟手背上的那两道烫伤,旁的地方我都已经上过药包扎好了,不必再动。眼下你替她清理了额头上的血痂,便将这药给她敷上。”说罢便将手中已经捣好的药递到他跟前。
萧云淮接过他手里捣得青黑糊烂的草药,正要点头道谢,却闻白衣公子起身后顿了顿,还是不得不同他交待道:“我还是得提醒你,给她上药时小心些,尽量不要牵动她身体。你也看到了,肩上跟手臂我都已给她包了起来,腹部有条刀伤,最重的是后背那道斜劈而下、几乎划过她整个后背的砍伤......”
“你说什么?!”
他还没交待完,萧云淮已经双目骇异地惊看着他,脸色在瞬息间又苍白了几分。
白衣公子就知他反应定会如此,却只能叹口气,别说是萧云淮,就是那阵如鸢刚来时他看到她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也不免感到触目心惊,她后背那道砍伤已经见了脊骨,若伤口再深上半寸不到伤及骨髓,那纵使他有滔天的医术也是无能为力。
“你也不必太担心,那伤口我已经缝合好了。总之,外伤诸多,内里也伤了脏腑,实在是不好动她,你处处小心些。”
良久,才见萧云淮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
“行了,我守了她都快两个时辰了,又是配药又是熬药又是灌药,还得一直看着她的情况,可折腾死我了,我先去睡一会儿。你把药敷好,再有半个时辰便给她灌一次炉上熬的汤药,她热症烧得厉害,记得用凉帕子给她擦擦脸。”
交待完了事情,白衣公子打着呵欠正要抽身离去,萧云淮拉住他只又问了句:“她什么时候能醒?”
“我跟阎王老子打了一架才把她捞了回来,你也看见了,她伤得这么重,今夜依旧十分凶险,等挺过了今晚,待过个三五日看看情况再说吧。”
说完,白衣公子伸了伸麻木酸疼的腿脚,跟着懒洋洋地进了内阁睡觉去了。
萧云淮听着他语气闲散了些,心里却安定了不少。无他,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