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之的目光倏忽柔和了许多,如鸢翻起盒子里存着的书信,厚厚一摞纸张均已蜡黄,有些缺失严重,有些虽保存得十分仔细,但纸张变得薄脆,仍不免有缺页断角。
三百年来世世代代的羁绊跟联系此刻皆在她手中,如鸢信手打开几封大致看了些,纸上往事泛陈,寥寥数语,却教她一刹神色恍惚,蓦地喃喃:“没想到楚家祖上竟是这样的大族,曾经也是满堂兄弟姊妹一起,几代人在一起含饴弄孙,这么热闹......”
楚逸之目色清冷地望了眼窗外,摇头笑笑,“是啊,世事难料,楚家曾经也是世家大族,祖上还有人做过将军,却没料到竟是因为那般的原因逐渐式微,终究没落于世。人丁渐散,根脉萧颓,如今玉衡楚家惟余你一人,元昭楚家也只我一个罢了。”
如鸢抬眸,瞧见他神色惘然,她轻放下家书,对他笑了笑:“是啊,原以为楚家就我一个了,没想到还有先生你。”
楚逸之也回转目光,凝眸看她,“余下的这些,你不想拆开看看吗?”
如鸢轻轻摇头:“余下的就不看了,反正你都已经告诉我了,先生也知楚家遗训,楚家遗训向来只有楚家人才知道,想来是没有错的,不过这剑是?”
她柔和的目光落到他右手旁那柄长剑上,剑长三尺,暗红的剑鞘光泽柔亮,虽非文剑,然剑首处仍配了个极精细的赤朱色剑穗。
“此剑是三百多年前楚家老夫人穆婉清赠留给爱子楚玉的遗物,名为‘赤钧’,意为赤子之心可抵雷霆万钧,这么多年便传到我的手中。当年楚家还有一把家传的凌霄剑,想必如今应当在你那里。”
楚逸之边说边轻轻拿起剑递给如鸢瞧瞧,如鸢一边点头:“凌霄剑的确在我手里,却是不知我楚家竟还有一把赤钧剑。”
边说边低下头细细打量赤钧剑。
剑身出鞘三寸,剑柄处刻着一层薄薄的菱纹,剑身如霜雪,寒意彻骨冽,通体剑身除了近剑柄三寸处有一朵宝相花,其余地方无一花纹却十分锋利,果真如同赤子之心一般干净利落,是把难得的好剑。
她将赤钧剑双手奉还给楚逸之,楚逸之又道:“此剑虽也是祖上传下,不过倒比不得你那把凌霄剑,凌霄剑乃是御赐的好物,想来你自幼练的也是凌霄剑法。我虽传承这把赤钧剑,不过并无专为此而修的剑法,故而练得也是祖传的凌霄剑法。”
“若不是你身上还负着伤,我倒是能同你过上几招,看看你我同练一种剑法各自功力如何,不过说起来,你那把凌霄剑呢?”
“我......我把剑留在家里了。”
如鸢讪讪一笑,走前自己就把剑留给了昆玦,当时本也想带上傍身的,不过又想到世事多变,怕万一自己取不得辟阳珠生了变故,倘若回不去的话岂不是把家传的剑也给折了,如今看来当真是做得很对,毕竟那夜自己险些就折在宫中。
“家中?可是你在玉衡州的家?”
楚逸之接过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不,不是,是我......是我家公子的府上。”
如鸢有些语滞,玉衡楚家后来发生那许多事,她还不知眼前人知不知道。
“奥......”
楚逸之凝了片刻,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等片刻停顿后,才又道:“既然话都说开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有些话我便也直说。”
“三百多年来,世事浮沉,我祖上楚玉虽为楚家人但也的确并非楚家血脉,然楚玉家训却言其后世子孙世世代代皆生为楚家人,死为楚家鬼。只是你我二人到底没什么血缘关系,自幼也未见过面,我这个人并非刻板之人,自在惯了,而今忽然相认,想来你也很不习惯,故而你也不必非得认我做什么兄长,若是愿意,亦可为友,随心自在就好。”
如鸢一瞬解了他的意,片刻停顿也无,却道:“你又怎知我不愿认你?”
楚逸之当即怔了怔,他本也做好了准备,陌路相逢,如鸢若不肯认下他这个哥哥,那也在情理之中。
“我,我这不是想着你定然不习惯嘛,毕竟你我才见面......”
他忽地结结巴巴,如鸢却莞尔一笑:“我是原以为楚家就我一个,却没想到还有你......”
停顿一瞬,楚逸之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却闻她又道:“先生为何不早点出现?”
她流光的眼里盈盈含笑,会心从容,教楚逸之望着这般笑靥,忽地神情凝滞,心中却生了几许愧疚。
“我......我知道你后来行走江湖定然吃过许多苦,我也,我也一直在找你......”
话凝在嘴边,楚逸之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面色倏地泛起一阵绛红色。
如鸢揶揄地挑挑眉,“可不是嘛,独自行走江湖本来就够难了,你若是早些出现,说不定我现在就不会一身重伤了......啧啧!”
楚逸之顿时语塞,七尺男儿当即垂首,愈发惭愧,眉宇紧蹙间更是颇为懊恼。
他真该死啊!
如鸢也一脸哀怜低叹了叹:“哎,认亲这回事,我看哪,还是等我伤好了再说吧。”
“你放心,有我在,纵然你一生都不叫我做兄长,我拼上一身医术也一定将你早日治好!”
楚逸之顿时义正辞严,极为郑重地握了握拳。
如鸢满意地点点头,但转瞬又狐疑道:“你就怎知你是我兄长,若是我比你大呢?谁比谁先出生还不一定呢!”
“呵!你当我不知你年纪?你今年年方二十,而我......在下二十又四,承让了!”
他眉飞色舞忍不住得意,最后竟还冲着如鸢秉手作了个礼,如鸢愣了愣,他真是好不得意......
“不过......你此番前来元安,又入宫去窃辟阳珠,可是为了什么人?”
话头一转,楚逸之含间又斟了茶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鸢。
如鸢微微愣住,本有些赧然,他既如此问,想来是萧云淮跟他提过一些,便支吾着道:“殿下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典身为奴的事?嗯......我是......是为了府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