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矫情书院>女生耽美>纸上堆雪> 2.衣旧如故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2.衣旧如故(2 / 2)

烈火烹油,繁华着锦之下,水深得很!

这些人聊得正起劲,忽然又都闭口了。老者被一人半拖半拽地架着离开,迅速消失在人头攒动中,其余人等忽然反应过来,忙缄口不言,一个两个找了理由去前面看戏。

杜家显赫,不但张灯结彩,还要搭台唱戏助兴。悬挂的花灯安有悬索机关,每隔半个时辰都会间错移动一回。每动一回,就有烟花迸发一场,辅以歌舞表演一次,鼓吹一次,弦索一次。

但直觉告诉他,刚才酣畅淋漓的八卦戛然而止,不是因为烟花,也不是鼓乐。是有着便服的暗探出现了。

他察觉得到那股阴森森的寒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又咄咄逼人。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东张西望,正想寻找一个最快离开的通道。近身的一人突然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泥塑的菩萨似的,被人群推搡着,摇摇欲坠,又不倒下。直到后面的人潮一波一波涌过来,没了推搡的间隙,直直地倒地!

“死人了!!”不明所以的仕女们吓得魂飞魄散。

一柄金色雕花的匕首滚到他脚下。

所有人自动地四散开去,剩他一人定在原地,对着那个污血横流的人和匕首。

正寻思着怎么回事,又见咻的一声,一道寒光从半空中飞过。杜家悬挂的十余架花灯,被一溜刺穿。胳膊粗的灯烛倾倒,巨型花灯熊熊燃烧,纷纷掉落地上,烟花崩碎。

一场华美的灯市变成泡影,出手的那个缁衣剑客就是陈樵之。

金佛山的夜,沉得如一潭墨。除了大殿中长年不熄的供灯,四下里黑踆踆的,整个寺院凹在密林中,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偶有几声诡异的夜鸟惊啼,也很快消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混沌中。

“那日见到陆宴舟,我感觉他在我面前并无刻意掩饰,你说朝野间流传的那些流言,几分真几分假?”顾行之一边叠好那件半旧的蜀锦灰袍,一边说。

陈樵之站了好半晌,这会儿直接靠着门边盘腿坐在地上,也不说话。

“世人都说他身份可疑,甚至可能勾连敌国,这些我且不管,我只想知道十年前那桩惨案发生时,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是像坊间流传的那样,有脱不开的干系,还有,关于他自己的事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

顾行之像是在对陈樵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本也不期望木讷如他能就此事展开什么讨论。

陈樵之一边擦拭着他那柄“燕支剑”,一边从口中蹦出几个字:“不可尽信。”

顾行之由不得惊诧一下,顺着话茬试探地说:“但也不可不信?”

“嗯。”陈樵之从喉咙里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究竟该信什么、信多少,本该就此再深入地探讨一二,可是顾行之瞥了一眼陈樵之,他如此专注地、细致地一遍一遍拭着自己那柄看家神器,斗笠下紧紧抿着的嘴看起来已经不想再多说了。

所有人都怀着闷钝的心事,只要他们不说,自己能窥见的远非真相全貌。

包括他顾行之自己。

那次,陈樵之使出暗器,毁了杜家的灯市之后,街市大乱。

顾行之觑准了陈樵之隐没的方向,拼命地拨开四处逃命的人群,绕进黑洞洞的巷子里抄近路。只见陈樵之飞檐走壁,知道他追来了。显然并没有刻意隐遁,否则顾行之根本不可能一直追着不放。

顾行之被引到市东的慈孝、奉终二里。

那里的人都以出售棺木、丧葬礼仪租赁为业。到了夜间,更是鬼气森森。鲜有人来。连上元节,悬挂的都是白灯笼。顾行之心里忐忑。蹑手蹑脚地四处寻找,猛地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别找了!”

回头一看,是一个身形清俊的人,抱着剑背对他站着。在黑踆踆的暗巷里,黑衣黑斗笠,甚是可怖。

但是这个声音,顾行之记得。嗓音低沉,气生丹田,字字清晰。顾行之气冲冲走过去,质问那个背影:“你究竟是何人?!”

他不出声。

“浣花溪的冷泉亭、还有逍遥渡,还有火烧扬州客栈的那一晚上,出手的都是你,对不对?”

还是沉默。

“你辛辛苦苦追踪了我十年,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不然我早就死过一百回了。你所图为何?是受谁所托?十年前,顾府被灭门的时候,救我的那个人也是你,对不对?!”

“你说话啊!!”顾行之一把揪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转过来,唰地一声,撕掉他的黑色蒙面巾。

是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嘴唇都是浅白色的,眼里的光寒得像冰。在夜色中,整个人几乎跟巷子里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巴掌大的小半张脸白得突兀,就像从这条奉终里走出来的一个纸扎人!

怎么会有一个大活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生气?

黑衣人愣住了。快速地把面巾重新蒙上,只剩一对眼睛看着他。

“我叫陈樵之。”他终于说话了。

顾行之回过神来,又问:“你为何要救我?又暗中保护了我这么多年?”陈樵之垂下眼睑回答:“受人之托而已。”

“谁?”还没问完,陈樵之已经转身,纵身一跃,像一只燕子一样消失在屋顶。在屋顶上腾跳,凌波微步似的,脚底没有踏碎一片瓦。

那是他仅有一次的、正视过陈樵之的脸。具体的容貌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渗人的惨白。

不管陈樵之意图如何,至少有他在,自己就可以睡个安稳觉。至于陆宴舟,只能且行且看吧,家仇深重,非他一人之力可成事,他需要陆宴舟这双翻云覆雨的手。

顾行之和衣躺下,曲着一只手臂枕着头,心事重重的瞳孔对着昏暗延绵的尽头,难以入睡。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