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楼道,小区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些花草树木,还有几盏昏暗的路灯。
萧长矜心里一直在想这个梦境的含义,没有注意,一直拉着江苔生的手。
江苔生虽然只有六岁,但已经有了性别意识,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萧长矜反应过来,放开。
印象里,小区外面以前是一条美食街,后来新商城修起来,商贩们纷纷涌到那边去,这儿就几乎没什么人了,但偶尔夜晚的时候会有一两家店铺亮着灯,一个大叔也常常会来这边卖烧烤。
两个人在花坛边坐了一会儿,烧烤的香味幽幽钻入鼻腔,萧长矜便知道是那个大叔开始烤烧烤了。
肯定刷了很多酱料,他虽然刚刚吃饱,闻到香味,又馋了。
想起来江苔生只吃了两串烤肉,他问她:“你想不想再吃点烧烤呢?”
江苔生点点头,又摇头。
萧长矜知道她一定是没吃饱的,摸摸口袋,掏出来十块钱,他对她说:“走,我请你。”
江苔生坐着不动。
萧长矜一把把她拉起来,牵着她走到了小区外面,墙边果然有一个烧烤摊,在灯光下烟火袅袅。
他们一同走过去,看着烧烤架上琳琅满目的烧烤,他又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粉肠。”江苔生说。
“还有呢?”
“没了。”
“叔叔,来五串粉肠。”萧长矜熟门熟路地说。
他以前经常用零花钱偷偷来买烧烤吃,知道粉肠是两块钱一串,五串刚好十块。
烧烤大叔应了一声,便开始烤烧烤,五串粉肠在烤架上滋滋冒油,江苔生聚精会神地盯着,眼睛里有微微的亮光。
萧长矜看着她的模样,又开始琢磨,这个梦境,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很快,烧烤烤好了。
萧长矜付过钱,把五串粉肠都递给江苔生。
江苔生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得很慢,等他们走回到花坛边上,她只刚刚吃完了一串。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萧长矜忍不住问:“你吃东西都这么慢的吗?”
“吃太快,就没有了。”江苔生慢吞吞地说。
“没有可以再买啊。”萧长矜被六岁小孩的心智裹挟着,说得理所应当。
“这是我第二次吃烧烤。”江苔生说。
萧长矜顿时便明白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碰过烧烤,虽然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是不能偶尔吃一下,也太憋屈了吧。
“那在你第一次吃的时候,你应该吃快点,才能吃多点呀。”萧长矜说。
“那不是买给我吃的。”江苔生道。
哦,借钱。萧长矜心中一个激灵,他们是来借钱的。
上一个梦境,江苔生为校园暴力所扰,这一个梦境,在她贫穷的童年时代,她想要告诉他什么?她想要他怎样帮她?
他突然,有了头绪。
“很快,我就可以想吃几串就吃几串,但是今天在你父亲面前,我只能吃两串。”江苔生嚼着粉肠,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无喜无悲。
可是萧长矜看着她,想到了她十六岁的某个夜晚,高架桥上迎风而掉的眼泪。
很快,她会变成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代价是,在十六岁那年,失去她的父亲。
——“不是的!我爸爸是死于他杀!不是意外!”
汉城富豪,心脏病突发,速效救心丸,一个人住的别墅,第二天早上被发现……
商战。
萧长矜的脑袋里面冒出这两个字来。
如果江苔生所言为真,江振山最大的可能便是死于财富的争夺。
这个世界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人未必比普通人安全。
那么,如果他没有这些对他构成威胁的财富,如果他没有成为一个富人,江苔生也许就不会失去父亲、母亲,甚至自己的生命。
萧长矜站起身来。
钱,不能借。
哪怕穷一辈子,至少爱她的父亲能一直在她身边。
他刚想走,胳膊却被江苔生拽住。
他回头看她:“你不想,救你的父亲了吗?”
江苔生抬眼,眼里的光凝聚,又散开。
她说:“别走,陪我玩,就一天。”
萧长矜心中一恸。
红色斑点裙,冲天揪,六岁的江苔生。
他慢慢地坐下来。
她松开抓他衣袖的手,继续一板一眼地吃着烤串。
第三串了。
像是无意识的魂灵。做梦的人,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江苔生。”萧长矜看着她,轻声道,“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她一下,一下,慢慢地点头。
五串粉肠全部吃完,她的嘴巴周围有一圈油,用胖胖的手背抹了抹,她说:“往后十年,我都在回味着这一天,等我们相见,我等了十年,每一年,都想回到这一天,十六岁那年,终于如愿。”
未明因果,仅仅是听完这几句话,他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掉,怎么也止不住。
回味,回忆,是什么味道的呢?在她的记忆里,是不是香喷喷的烤串味……
萧长矜想着想着,挂着鼻涕,笑出声来。
江苔生也笑了,笑得很温柔。
“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爸爸带我去买了烧烤,我之前从来没有吃过除了糖果之外的零食,买烧烤的时候,我很期待,吃到烧烤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
这是我遇见他的第一天,我们都很小,这一天我们两个是同样的人,没有别的烦恼,我们做了两个小时的伙伴,这两个小时里,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贫穷与卑怯,不用再想会不会被讨厌,因为他和爸爸一样善良,给我买喜欢的粉肠吃。”
江苔生说完,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像花瓣上的露。
“我没有做什么。”萧长矜愕然。
他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