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虚空,慢慢地腾起月光。
萧长矜涉着冰凉的水,朝着光亮那头走。
“萧长矜。”又有人叫他,脆生生的嗓音,在似有若无的歌声中格外清晰。
这首歌,在来这里之前,他从未听过。
这首歌,被唱得这样好听。
……
他凛然一悟,睁大了眼睛。
随着他回头的动作,脚下的忘川河水开始倒流,流向天际,披着荧荧的月光,形成了一块巨大的时光幕布。
萧长矜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江苔生。
看到了每个他消解闲暇的无所谓瞬间,都有一个女孩,在阴暗里注视着他。
三年,他就这么浪荡着过了,无数次擦肩,无数次咫尺,他都没能够认出她。
他浪费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年,而这,原本可以成为他们相知相识的唯一机会。
站在巨大沉厚的时光中,他突然醒悟过来。
是她,不想让他看到。
所以,那一道明暗之间的界线,他一直破不了。
曾经无意送出的白玫瑰,成为了她一生的执念。
这次,又能否成为他的救赎?
悔恨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之中流了出来。
空气冰凉,大风呼啸,无数的雪花穿过虚空幕布,像无数的记忆光点,盘旋在他身旁。
萧长矜伸出手,风雪中的一片玫瑰花瓣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萧长矜!”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黯淡的荧幕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他原本黑暗的世界,突然涌进了光亮。
她却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唤那只猫。
2012年12月19日凌晨,流浪猫在唯一亮起的路灯下等他的主人。
2012年12月19日凌晨,江苔生顶风冒雪将“萧长矜”带回了家。
“猫猫,你叫萧长矜好不好?从此以后,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江苔生的发上肩上都是雪花,这是他记忆里,2012年的初雪。
原来,那只猫有名字,它叫,萧长矜。
它终于,看到了他的主人。
雪渐渐转小,萧长矜却打起了伞。
一把透明的伞,雪花落在上面,化成水,汩汩流下。
湿哒哒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草,凭着经验,朝脚下水流的方向走,步子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艰难,好像被捍在了泥土里。
这是一个潮湿的世界,属于她的世界。
不同以往,这一次,他却闻到了新鲜的空气,花香、草香,如同旷野上,和小江苔生在一起时的那股自由、安谧的味道。
她的世界,也终于有了幸福吗。
眨眼之间,时空变换。
萧长矜出现在了杂草丛生的学校后山。
他将雨伞向上移,朦胧的伞雾之后,是一片蔓延开去的草地。
江苔生躲在其间,小小的,像一只兔子。
她抱着一只猫,抬眼看向萧长矜:“萧长矜,你来了?”
萧长矜的前方站着一个少年,是十六岁的他。
十六岁的萧长矜,和十六岁的江苔生,相逢在2014年的三月。
二十一岁的萧长矜向他们走去,融进了另一具比他更为年轻的身体。
雨已经停了,萧长矜收了伞,朝她走过去。
晶莹的露珠衬得草尖碧绿,碧绿中,是江苔生带着笑意的脸。
“你来得这样晚,萧长矜都饿了。”江苔生蹲在地上,抬脸看他,嘴唇微瘪,笑得不怀好意。
萧长矜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仔细端详这一张脸,虽说还是带着稚气,到底比十四岁时成熟了不少,那时候她老躲着他,低着头,从树影里匆匆跑过。
现在她蹲在草间,仰视他,脸蛋被雨后阳光映照得光亮异常。
怎么,现在肯被我看到了?萧长矜的心中有隐隐的不满,他也不知道向来凡事无谓的自己为何单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那三年,明明该是她更卑微痛苦,可他想到的竟是恨,恨她躲着他,恨她不让他早点认识她,全然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都说爱情浪漫伟大,可其实,不如说它也是自私的,人们倾其所有去爱一个人,只因为,爱与被爱一样,甚至更胜能填补生命的空虚和孤独。
理智与一股莫名的柔情还是让他冷静下来。
他没有掐她的下巴,一切全是他的想象。
他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看着她的脸,甚至不敢碰她。
“怎么,它也叫这个名字?”萧长矜的脸上挂着温柔而冷漠的笑,手里拎着一袋鱼肠。
江苔生没察觉,自顾自地接过袋子来,将鱼肠剥开,掐成小段在地上。
小猫小口小口地,吃得很开心。
江苔生看着猫咪舌头上的小刺,没有看萧长矜,钝钝地回怼:“怎么,只允许你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当然不是。”萧长矜也看着小猫。
两年过去,再见面,它还是那么弱小,没有丝毫长大的迹象,好像被时光封印了。
“你觉得它应该叫什么?”江苔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小猫毛茸茸的脊背。
“嗯……”萧长矜思考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给江苔生的右颊戳出一个小涡。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说,“它叫帅哥。”
江苔生一愣。
时光倒回到三十天前。
2014年3月1日,临川五中新生报道的日子。
萧长矜在报名册中看到了江苔生的名字。
江,苔,生。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去,另一只手指着她的名字,脖颈上银色的十字架项链垂下来,更衬得颈线劲利,下颌骨棱角分明。
负责登记的高二女生稍微一抬头,冰凉的十字架就往她的额头上贴。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