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韶不同她睡,后宫离金銮殿有些距离,因而楚檀汐也习惯了这种要早起一炷香的日子。
女人坐在轿辇上,常忠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昨夜宫人看见陛下溜出去了,去了墨竹轩。”
“那想来墨竹轩的已经知道消息了。”
“娘娘故意让陛下听见招魂之事,陛下年纪小藏不住事,许是昨晚就告诉沈侍臣了。不知沈侍臣作何感想。”常忠担忧地喟叹一声。
“哀家管他作何感想?”楚檀汐轻哼一声,“今日早朝之后,摆驾暖春阁吧。”
“娘娘当真相信那个道士?”常忠公公有些疑问,楚檀汐聪慧,不会看不出那人的故弄玄虚,“恕奴才多嘴,奴才瞧着那人不像是个正经道士。”
“人,是你找来的,如今你又说不信?”楚檀汐斜睨了一眼人。
王德忠伸手一拍自己的脸:“奴才是真替娘娘担忧。”
楚檀汐摆摆手,端坐身子:“其实不管他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哀家自有计划。韶儿既然已经告诉了沈景初,势必哀家会收到满意的答复。”
楚檀汐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她自觉与许宸奕也许很快就能见面了。
朝堂之上,楚檀汐宣告了招魂之事,一时间议论纷纷,就连高堂之下的崔长青亦是脸色大变。玄学之事多年不盛行,主持招魂仪式的还不是天机阁的人,难以服众,反对声四起。
许君韶登基三年之余,头一次见没有一人站在母后身边替母后说话的,小人有些慌乱,不由得频频向身后的帘子后面的母后看过去。
“够了。朝堂之上肆意妄言,与街坊闹市有何分别?”楚檀汐呵斥一声,大殿难得恢复了平静。
这时有臣子手持象笏站了出来,那是上京江家的老人,身居宰相要职。
江宰相道:“娘娘,招魂之事还需三思。且不论此时大兴道佛的利弊,单论先帝驾鹤西去已久,此时招魂是逆天而行,扰先帝九泉安宁!臣与天下百姓深知娘娘与先帝伉俪情深,娘娘之思莫不是黎民百姓之思,但,娘娘与先帝感情自有史书后世称颂,臣私以为不必以招魂仪式来向大燕展示娘娘之思。”
楚檀汐耐着性子听完,心中发愁,果然这种事就不能和前朝老家伙商量,但若偷偷举行,届时的弹劾奏折亦不会少一本。
早晚的事,先斩后奏也许下场更惨烈。
女人刚还想说什么,崔长青便站了出来替她说话。
“臣要替娘娘辩驳一二。”崔长青看向珠帘之后,默然开口,“太后娘娘行招魂之事,臣觉得未尝不可。一来,陛下如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招先帝之魂,可以暂时震慑四海,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恐于见先帝之人。”
崔长青的话锋直指刚才的老臣,江相气得发抖,指着崔长青:“老身我家中世代忠良,老身我更是辅佐过先帝之人,何来无颜见先帝!倒是崔将军,话别说太满了,崔将军的所作所为才更应该在招魂之事上深思熟虑一番吧?”
朝中之臣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这老臣有老臣的风骨底气,拐着弯说崔长青和楚檀汐不清不楚呢。楚檀汐倒也不着急,只要没有明面摆上来,在用人之际她不会轻举妄动。
虽说楚檀汐忌惮许宸奕的旧人,但也确实不得不承认,许宸奕留下的人足智多谋,只是忠心不在她那。
何况,江宰相不是别人,正是江瑜瑾的祖父,亦是她的长辈,对江家,楚檀汐说是没有恻隐之心是不可能的。
而崔长青,作为自己的人共事之人,此刻就算崔长青心中不愿意,也得向着她说话,有前车之鉴,崔长青巧言善辩,对付这些有风骨的文人,他的无赖气质使他如虎添翼,也省的女人自己辩驳许多。
“哈,那也要把先帝之魂招过来,再说本将军敢不敢见他,听着阁下的话,倒是巴不得让先帝回来呢,还口口声声反对招魂,真是可笑。”
崔长青巴不得见一面许宸奕,同他比一比,看看谁更配得上楚檀汐。
“何况,娘娘与先帝情深似海,你说要让后世去评判,怎么评判?连一些付出都没有做,靠后世自己猜测想象吗?”崔长青满脸讥诮,话语高昂。
“您真的是为娘娘、为先帝、为大燕皇室考虑吗?还是为自己谋一己之私呢?崔某到觉得,招魂仪式成与不成,反而彰显娘娘对陛下之思,何乐而不为?”崔长青说完,有些邀功地看向楚檀汐。
江宰相被气得脸色涨红,食指颤抖指着崔长青:“你竟然敢以这般心思揣测老身一身忠骨!这朝堂污浊不堪!既然要招先帝之魂,好啊,招啊,让先帝重回人间看看这一团糟的朝堂!”
老人拿下官帽,向许君韶以及小孩身后的人躬身一拜:“老臣无能,不能辅佐陛下,不忍与其同流合污。招魂之事,臣不再议,单凭娘娘做主,臣无能,在此乞骸骨,谢娘娘隆恩。”
议论声再次响起,崔长青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而珠帘后的女子却抓紧了衣摆,她这才开口。
“崔将军武将出身,锋芒毕露,江丞相何苦同他计较。招魂之事,事出哀家,既无异议那便如期举行,如今韶儿年岁日长,更值用人之际,您是股肱之臣,更辅佐过先帝,哀家自是希望江相可以留下。但若执意如此,哀家亦不会阻拦。”
楚檀汐话语客气,却让人捏不到话柄。可惜朝堂上的文臣自有他的骨气,只见老人两袖一甩,撂下一句:“恕臣难以委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金銮殿。
早朝一散,楚檀汐转身离开,待朝臣散尽,崔长青便准备去帘后找人,往昔之时便是如此,他会在散朝之后留下来寻觅到帘后的女人。
不料,他才掀开珠帘,王德忠便幽幽从屏风后走出道:“崔将军是在找娘娘吗?娘娘下了早朝便移驾了,此刻不在金銮殿内。”
崔长青瞥了一眼王德忠,轻哼一声,手中甩下珠帘,珠帘四散摇晃,搅缠在一起。
他知道这常忠公公代表的是楚檀汐和小皇帝,这么急不可耐地离开是去哪?找她的侍臣还是商量着怎么拉一个死人?
崔长青拾阶而下,走到王德忠身边,眸子中带着戾气,语气轻佻道:“那你同娘娘说,我晚点再来找她,希望她能挪出自己宝贵的时间,看看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