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黑发黑瞳,表情欣慰的女人。 不禁想发笑。 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 女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人。 抱着女婴的男人看清了女婴,一阵颤抖。 男人惊愕地抬起头,慌张地看着四周的人,吐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不知所措。 有人皱着眉头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那个女婴,随即僵硬在原地。 屋内一片哗然。 随即,女人发抖的尖叫,嚎哭,仆人们紧张的安慰,男人的咆哮相继传来…… 呵呵呵——看着这一切的泰尔斯笑了出来。 是啊,他看着那个女婴,看着她蓝色的眼眸——与她“父亲”与母亲的黑眼,都格格不入的晶莹蓝色眼眸。 大概那个男人也不会想到,他妻子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女儿吧? 真是可笑。 泰尔斯将视线收回,心中的思绪机械般地翻覆起来: 如果男人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见他的“女儿”有一双并非遗传自他的蓝色眼眸…… 不,不止如此。 女婴的肤色明显偏白,头发偏卷,鼻梁微耸,这在出生前就已经很明显了——可惜,男人不知道。 如果他都知道…… 那他还需要像今天一样,在满满的期待与担忧,煎熬与等待之后,迎来心寒与痛苦,愤懑和怒火吗? 不。 他不需要。 但男人并不能看穿妻子的肚皮,也就不能看见妻子的背叛——所以他注定要经历这些。 他的视野太狭隘了,所知太有限了。 这就是愚蠢与无知的代价。 可悲,又可笑。 泰尔斯厌倦了这一切,他转过头。 嗯? 不太对。 他原本期待着看见大宅的内墙。 但泰尔斯看见了什么? 初升的太阳。 还有…… 黑色,也许还带着些许的白色? 不。 黑色,是水的颜色。 白色,是水面上的泡沫和反光。 他看到的是朝阳下的海洋。 无尽的大海。 无尽? 不。 太狭窄了。 这片海域。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这片大海很小。 它的一侧是一个较小的岛屿,另一侧则是一道狭长的海岸线。 却又很大,非常大,几乎无边无际——对于航行在大海中,犹如一叶扁舟的这艘狭长风帆海船而言,尤其如此。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海船上的那面旗帜。 旗上是一只叼着船锚的白色海鸥。 有趣。 海鸥与船锚。 天空与海底。 那看似遥不可及,却紧密不可分的距离。 船上的水手们尽职尽责地干着自己的活计。 一个连胡子都没有长的青年男子,穿得干净而整洁,举止得体而有礼——与周围混杂着汗水与污渍的粗鲁水手们格格不入——站在船舵旁,与满脸不耐的操舵手聊着什么,满脸激动地看着前方的海平面。 “相信我,之前的不顺只是埃罗尔的考验……我们已经度过了黑漩涡,按照我祖传的海图,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这次,泰尔斯听懂了。 虽然男子的通用语颇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调升降与抑扬顿挫都特别明显,与粗鲁含糊,短促有力的北地口音和咬文嚼字的星辰王都口音都不一样。 这个青年似乎是个人物——船长?或是这艘船的雇佣者? 可惜,泰尔斯又笑了——男子一旦转过头,就会看见水手们眼中的鄙视与不屑。 “老大怎么会听信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我听说他是瓦里尔邦的混混,不是贵族?”其中一个水手低声对身旁收拾着缆绳的老水手同伴道:“还跟着他,冒险把船开到这种……地方?” “他当然是个混混,只是不知道几代前的祖上,入选过三十六议席,”后者恶狠狠地盯了那个青年男子一眼:“欠了老大一屁股债——不知怎么的,老大不但没动他,还马上离开晶碧城,赶来这个受诅咒的地方,连航程里预定的常青岛都不去了。” “终结海眼——这地方真有那么晦气?”第一个水手皱起眉头:“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啊。” “当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声,表情不佳:“就在我们脚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里,埋葬着整个帝国,还有好几百万的帝国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鱼啃成了碎片……” “传说,他们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这里每年都有怪事发生,很怪很怪的那种……” 但青年看不见自己背后的景象。 即使他转过头的时候,水手们便收起眼里的情绪,低头干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艘船上真实的地位。 他为什么这么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舵手,体内的那颗心脏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个人都越来越烦躁吗? 他为何还要对那个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几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瞳孔都会缩小,然后释放出厌恶与恶心吗?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块木头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掀起吗? 他不知道吗? 当然——泰尔斯继续发笑——船上的所有人,他们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