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既然他对您如此,又杀了布伦南,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洛桑二世,”费德里科轻叹一声,“他又失控了。” 泰尔斯微微蹙眉: “又?” 他突然想起尸鬼坑道里遇到洛桑二世的经历,对方那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的状态。 “殿下,您知道洛桑二世和血瓶帮,与翡翠城的渊源吗?” “略知一二,”泰尔斯回过神来,“他们是凯文迪尔干脏活儿的白手套。” “不止,殿下,不止,”费德里科摇摇头,“一个多世纪里,当翡翠城,特别是凯文迪尔的先辈们决定,学着贤君转变自我,明定规则,把传统的权利分给更多更符合我们利益,更能为我们卖命的下等人,以激发生机去腐生肌时,就有人提出:总得有人来负责监视、制约这些一夜崛起而暴发户们——官吏、商人,工匠,农民,学者,无地骑士……” 说到这里,费德里科眼神一动: “当然,我相信在您执政的这段时日,无论日常政务,市场商贸,您想必已领教过这帮人的阳奉阴违和不识时务了。” 泰尔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至于制约他们的人选,脑满肠肥的贵族和亲戚们是没指望了,只能选择比他们还要更低人一等的泥腿子、破落户、苦命人,于是血瓶帮应运而生,天生在规则之外,与律法为敌——只为了约束那些在规则之内,也许终有一日将蚕食律法的人。” 费德里科继续道: “他们是我们看不见的触角,触及无人在意的黑暗,方便在我们无法出面时,用更暴力更不讲理却更能奏效,也更不波及凯文迪尔名望与利益的手段,去重新校正翡翠城的方向。” “说得倒好听。”泰尔斯不屑道。 “就这样,在翡翠城的默许甚至支持下,血瓶帮步步扩张,渐渐壮大,乃至向全国蔓延,”费德里科渐渐出神,“甚至他们的前帮主,特恩布尔如果向上追朔他的血缘,还能连到数代以前,凯文迪尔的某位私生子。” “以至于到了某一日,我伯父发觉:这帮人开始失控了。” 泰尔斯眼神一动。 “他们学会了,竟然跟各地的高官贵族们沆瀣一气,开始有意地靠拢规则,利用规则,甚至开始寻找更多的靠山——跟我们原先指望他们做的事情南辕北辙。” 费德里科话语生寒: “而在这其中,特恩布尔帮主雄才大略,想要更多。” 特恩布尔和血瓶帮。 泰尔斯想起什么,眼睛微眯。 “于是有一天,我伯父和父亲在空明宫里决定:一个稳固的、统一的、强大的血瓶帮,已经不再符合我们的利益。” 泰尔斯皱眉道:“他们整垮了血瓶帮?” 费德里科微笑摇头。 “事实上,凯文迪尔什么都没做。伯父和父亲,他们只是暗示一直以来盯着狗盆虎视眈眈的凶恶狗崽子们:从现在开始,可以抢大狗的食了。” 泰尔斯眼皮一跳。 他想起了幻刃凯萨琳,想起她和形形色色的血瓶帮众,想起他们为了权力,地位,利益,甚至仅仅是街头的面子和一口气,杀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场景。 所有这些,这些帮派人物的一生…… “于是特恩布尔的末日就到了。” 费德里科轻描澹写地作结: “洛桑二世,任他剑术再高,杀戮再多,也不过是那幕无可避免的命运里,平澹无奇的一介配角罢了。” 不,不止是他们。 黑剑,莫里斯,琴察,罗达,莫里斯,来约克,甚至死去多时的奎德…… 泰尔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哀感。 “我曾试图让他明白并接受这一点,看见更高的图景,更大的世界,”费德里科摇摇头,颇为惋惜,“可惜,洛桑他既不理解,也不同意。” 泰尔斯握紧了拳头。 “因此,这些人会失控。而当他们失控的时候,”费德里科幽幽一叹,“就需要校正。” 校正。 “詹恩拒绝了。” 泰尔斯面无表情,突然开口。 费德里科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 “无论是布伦南身死,还是我拿他妹妹威胁他,”泰尔斯摇摇头,“他都拒绝妥协。” 兴许是提及了那个名字,费德里科不复之前的云澹风清和轻描澹写,而是眼神发亮。 “不妥协?是么,连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比如詹恩愿意拿出一些钱来,让翡翠城宽限几日?” 【我这就写一封信……给做丧葬业生意的波蓬家族……支取一万金币……】 泰尔斯望着他的样子,缓缓摇头: “没有。” 费德里科顿时蹙眉: “又或者,他有无反过来向您提出条件?比如说放弃仲裁,甚至是交出我,他就同意让步?” 【费德里科,必——须——死。】 泰尔斯眼神无波,继续摇头: “没有。” 费德里科闻言紧皱眉头,久久不舒。 “是么,是我小觑他了……” 泰尔斯也不曾言语。 他只是细心观察着眼前的凯文迪尔,把他和另一个鸢尾花作对比。 红与黑。 很久之后,费德里科抬起头,目光锐利起来。 “也对,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公爵,习惯了位高权重颐指气使,绝不会轻易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