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
午后的凤桐林内,调皮的暖阳透过层叠的枝叶在雨后泥泞的土地上,落下了一片片斑驳的树影。
祈愿撑着下巴,坐在亭下的书案前,手中提着笔,面前摊着素白的宣纸以及一卷书。
是了,祈愿此次强留祈焰在无妄山,到底是驳了落蝶境的面子,纵使商瞿等人有心包庇她,却也不得不罚她一番以定人心。
那日商瞿罚她在天道殿外淋一夜的雨,也不乏有做给旁人看的意思。
但令得祈愿不曾想到的是,除此之外,她还得在凤桐林中禁足一月以抄写无妄山之守则三百遍。
祈愿犹记那日忘忧代商瞿来传话时,她还尚不明觉厉的笑模样,然此时,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起先,祈愿想着,往日凤桐林内唯她一人,禁足自是无趣极了,如今既有祈焰相伴,或许能多不少欢愉。
可如今,现实却是给了祈愿结实的两巴掌。
她属实是,想多了。
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在盆盆绿植花卉间穿梭的少年,祈愿的眉心不禁拧成了一团。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能成日里一句话都不说,除了吃饭睡觉看书外,就只浇浇花,施施肥的。
想到先前她以灵力探查祈焰周身时,发觉他空有仙体,却无法使用灵力的那个结果,祈愿只觉一阵头疼。
许是看得实在入了迷,祈愿一个不注意,那浸满了墨汁的笔尖稍稍一倾,就落到了桌面上那沓她已然抄写完成的守则上。
而她,却全然不觉,只一味的瞧着不远处的祈焰,时而皱眉,时而叹息。
待得祈焰将那一盆盆植物皆巡视了一遍后,甫一回身,就见祈愿正撑着下巴望着他。
她的眼神不躲不避,坦然明了,却令得祈焰没来由地红了耳根。
不自觉地朝前迈了两步,祈焰一眼就瞧见了,那叠整整齐齐抄写完毕的守则上,晕染开了的那抹墨色。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而自袖间伸出一指,遥遥朝着那抹墨色指去,祈焰微微一掀右眼皮,老实道:“你的笔,还是不要这样放吧。”
对于祈焰的问询,祈愿一开始,只觉诧异。
可待得她顺着祈焰指尖的方向将目光落于手中的笔上时,一声尖利的嚎叫,却是瞬间响彻了整个凤桐林。
惊得那树梢上停歇的飞鸟,都是不禁奋力地扇动翅膀,逃得远远的去了。
就连不远处的祈焰,都是不由得抬手捂上了耳朵,抿着唇憋笑。
故作狠厉地剜了祈焰一眼,祈愿瘪着嘴,满眼委屈之色。
“你还好意思笑!也不早点提醒我!”
垂眼瞧着那已然将最上层的一张字迹晕染得模糊了的墨色,祈愿整个人都显得耷拉了下去。
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悄然爬上她的心头,祈愿忙将手中的笔一丢,轻手轻脚地捏起了那叠宣纸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上一掀。
可就是这一掀,却是令得祈愿的心仿若荡秋千一般,坠入了谷底后怎么也荡不上去了。
“完蛋了。”
瞧着下方几张仍带着淡淡墨色的宣纸,祈愿可谓是心如死灰了。
今日,可是她禁足的最后一天啊!
祈愿脑中已经开始想象,明日她去上交这叠守则时,商瞿陡然黑下的面庞了。
瞧得祈愿垂头丧气的模样,祈焰不由得朝她走近了些。
他行至她的身侧蹲下,一如那日她伸手抚摸他的头那般,依着她柔顺的墨发,摸了摸。
“别难过。”
少年的动作很是轻柔,就连声音亦是仿如潺潺小溪,温言细语得令祈愿都是一怔。
祈愿不禁回身抬起了头,她脸颊边飘飞的发忽而随风滑过祈焰的鼻尖,她的眼,亦从他的鼻尖而上,撞入了他的眸。
那一瞬间,祈愿清晰地瞧见了祈焰微棕色的眼瞳。
在那琉璃一般清透的眸子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直至鼻尖忽而嗅到了少年身上泠泠的雪松气息,祈愿这才发觉,此时,他们二人间,竟是仅有一指相隔的距离而已。
祈愿忽觉脸热得紧,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就连她的掌心,都不禁泛起了点点濡湿。
身子不自觉地朝后猛地一撤,祈愿力大得竟是险些连带着椅子都翻了过去。
“小心点!”
祈焰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祈愿的手腕,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的顺手一般,一扯,就将祈愿带入了他的怀中。
忽而软玉温香入怀,一时之间,祈焰却是僵在了原地。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了不久前少女扑进他怀中,发丝擦过他唇间时所带来的颤栗感。
以及温热的掌心中握着的纤细的手腕和那满面扑鼻的清香。
祈焰的身躯一动也不敢动,然此时,他那藏于左胸之下的心,却是跳得飞快。
一片静谧之中,祈焰似乎都能将自个的心跳声听得分明。
一股奇异之感在他心头蔓延,令得他眉心不禁一蹙,旋即,就是无数的疑惑像是潮水,朝着他奔涌而来。
似是察觉到了祈焰此时的僵硬,手还尚环在他腰间的祈愿不由得抬头朝他望去。
但见祈焰那连脖颈处都染得绯红的皮肤,祈愿却是忽而笑了。
她曾在无妄山的藏书阁禁区内偷看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她想,如今祈焰的这副模样,该是叫做害羞吧!
许是陡然生出了几分坏心思,又或是要报方才祈焰没能即使提醒她的仇,此时的祈愿全然忘却了她自身的窘迫。
只见,她忽而踮起了脚尖,伸手搭上了祈焰的肩,下巴隔着衣物,轻蹭着他肩。
在祈焰迷茫的目光中,祈愿不怀好意地伸出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
本就烧得慌的耳垂忽而落下一抹微凉,还伴随着少女长发轻拂过耳畔时的轻柔触感,祈焰眼瞳猛地一颤,他的身躯亦是跟着一震。
动作明显到,令得本就几乎半趴在他身上的祈愿,不由得俯在了他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