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和李诸离双双环胸,站在辣椒铺门口。
焦俞护送着章景同远去。
李诸离手指里夹着一封信,他摇头叹气:“老卫,我怎么觉得我们亏了呢?”
卫祁望着章询消失的背影,伸手道:“信给我吧。”
李诸离飞快的拆了,他说:“我不信,我觉得你被骗了。被人套出来这么多消息,就换这么一封轻飘飘的信?”
卫祁拦住他,却晚了一步。火漆印已经被撕毁,李诸离展开的信只来得及看个抬头:“浙江师爷章同景题觐——”
卫祁劈手夺下,“够了!”
卫祁好好的把信折回去,想方设法复原火漆印章。他沉下脸说:“有没有用,就像章询说的。我们想个法子尽快把信送进京。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就好。”江湖路子有时候比官府更快。不惊动,没有官员扣押。
李诸离问:“那若没有转机呢?”他担忧不已,实则不觉得一个师爷随便写几笔就值黄金万两了。“你卖出的那些消息,若卖给别人。万两黄金都不够。”
卫祁道:“凡事若都如此,这世道还有什么公正呢。”
浙江举族八千人,卫祁猜不到章询是哪一房哪一支,但有一点他有信心。“章询既然被朝廷选中来陇东。就自然有办法给朝廷、东宫、章家递信。我们只管跑腿便是。”
李诸离则道:“……你说会不会,呃,我的意思是你看章龙图以前混江湖的时候在,也没人知道他是章家的三少爷啊。这个章询,会不会孙子辈的那位。我看年龄差不多。”
卫祁冷笑,“你也知道章龙图是‘三少爷’啊!”
李诸离讪讪的摸了摸脸皮,好生丢人。
卫祁冷下脸道:“正是章龙图混了江湖,章家才不可能把那位也送下来。章家孙子辈只有一个孙女和一个嫡长孙。天家都不敢让这两位磕着捧着,你到敢想。”
李诸离摸着下巴琢磨,“我这不是胡思乱想吗……我就是看年龄相仿,害,随便一说。”
*
章景同匆匆回到书院收拾着书简。咸阳书院的烛光比旁的地方明亮些,他手腕隐隐发抖,说不上是怒还是火。
以前章景同想的很简单。他来陇东是来散心的,是来取兵册的。兵册到手后,他就离开了陇东。给足了韦迎波章喜卫腾抄的时间,他回避着王元爱,免于是非争端。
章景同惦记着父母亲人,离开咸阳他就要回家了。
章景同研磨,墨条断成两条。捏着半条墨砚在手心里快要滴血了。
陇东到底被渗透成什么了,筛子吗。
蒋家也有叛国贼,是谁?蒋老太爷,蒋九公,还是蒋英德的父亲。
孟宜辉的父亲呢。华亭有两个师爷都是卖国贼,十年、三年,算算年龄也只能是孟德春了,那三年那个是谁。
蒋家和尹丰联姻,真的是他促成的吗。
还是他一开始就被戏耍了。
章景同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联伙欺骗。
等章景同冷静下来,已经是夜半子时。静悄悄的冬夜,只有风声席卷。
章景同沉静下来,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卫祁话里的真假。
愤怒归愤怒,但章景同素来受到的教导就是偏信、全信不如不信。
其次,章景同才去查蒋家、尹丰、王匡德。
这件事不难办,难办的是章询在陇东。但正好,他此刻在咸阳。章景同手里所有的人脉和线人都能用。就算有人察觉到什么也无妨,就是要打草,才能惊蛇。
他到要看看这一潭死水的陇东,究竟还藏着什么。
章景同一连写四、五封信,还罕见的动了印。环俞和焦俞面面相觑,忍不住问:“大少爷不回京城了吗?”
章景同说:“先回陇东。”
环俞拿着信,匆匆颔首离开,连夜去递信。
次日清晨,五人聚在一张桌子上用早膳。蒋菩娘和田绾坐在西南角,左边挡着蒋英德,右边挡着孟宜辉。章景同一个人空荡荡的,占着大半张桌子。
章景同举箸什么也捞不着,田绾喜吃甜,蒋菩娘喜吃辣。半个桌子的菜都被挪到了女孩子那边。章景同无奈,叹气叫厨子冒了碗牛肚热汤,热热肚子。
咸阳书院学子举着长杆,手拿冰凿、锄头。少年意气风华,一群人昂首阔胸过来喊章询做坏事。
屋子里有女眷,男学生们没有进屋爬在窗前,用石子丢孟宜辉:“宜辉,叫上你朋友,我们一起去游船吧。”
孟宜辉无奈挡着蒋菩娘,不高兴道:“别丢了!这里汤汤水水的,还有女孩子。仔细把碗砸破了。”他说:“你们就是仗着章询是外客,夫子不好骂才想拉他一起背锅吧。”
蹲在窗子上的少年嘿嘿笑道:“什么外客。这可是黄学大人的贵客!”
“走吧,可好玩了。咸阳湖夏日游湖的景大家都看过,冬日里有几个勇士敢啊。我们从家里躲出来就是为了玩的。你们去不去?”
咸阳书院学子们盛情相邀,让章询跟着他们一起吃凿冰游湖。利用咸阳湖冰面薄,今年是个暖冬。几十个学子一起顺着岸边敲碎冰层,用竹竿推开下竹筏。放花船载歌载舞,多么风雅啊!
章景同脑仁疼,扶着额角为难。
蒋英德兴致勃勃的,很感兴趣的问:“你们每年都这么玩吗?陇东少湖,我们从来没这么玩过。听起来很有意思。”
咸阳书院学子七嘴八舌的热闹。
“也不见得每年都能玩。”“若是冰层结的厚,只能上去溜冰。然后你就能看到陈夫子、黄夫子举着戒尺、竹竿满冰面上的追打学子。可有意思了。”
孟宜辉怕章景同蒋英德、听不懂,小声说:“黄夫子患有脚疾,腿脚不便利。大家都仗着黄夫子跑得慢,每年都把黄夫子拖在毛毡上拉出去溜!”
“咳咳咳!”章景同一口牛肚丝辣胡汤呛的上头,惊的连连咳嗽,不断的说:“你们可真勇啊。”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吗?
孟宜辉说:“黄夫子可开心了呢。学子们最喜欢的就是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