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这么多了。
用过早膳。章景同上县衙去了。
华亭县衙喜气洋洋的,和平日的死寂有些不同。
孟徳春看见章询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干嘛苦瓜个脸。纵然我骗了你,那高家小姐又不是个丑的。怎么这样怨气的看着我。”
整个师爷房热闹非凡,章景同默默的站在书案旁边,一直在翻开近些年的陇东新丁人口。
孟德春还在数落章询,嫌弃的看着他身上又一件崭新的外袍。不由得骂他:“你这后生也太糟蹋了。自从你来了华亭就没看见你一件衣服穿过两遍。你不洗衣裳?穿一件丢一件?太糟蹋了。章家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你这么糟蹋啊。”
章景同今天穿的是一件暗玉紫的杭绸直裰,一看就不是陇东这边的手艺。
章景同心里有事,反应有些慢。打着哈哈道:“家里的洗衣婆子还没有雇到,衣服先在家里攒着。我同行身边只有两个小厮。为了在先生面前体面,只好这般。”
见孟德春的目光落在他正在翻的书册上。章景同手一顿,忙开口道:““孟师爷,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别让我去了。”
他一脸低落的道:“我还真以为临溪县的高师爷需要助手。兴奋的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谁知去了却是相看这样的事。”
孟德春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那高家小姐不漂亮吗?难道你不喜欢?”然后又训他:“出门在外就别摆少爷架子了。也不知道爹娘给你多少钱。雇什么洗衣婆子。以后有脏衣服拿给你师娘洗。银子省着点花吧。”
章景同旧册随手放下,只顾着赔笑拒绝,满心敷衍。却不知孟德春此举是把他当自己学生、甚至子侄看。一旁学幕不是羡慕。
可一想到那章询来华亭不过短短半月,就将那华亭县衙数十年的积录理的一清二楚。虽然孟德春没正式安排他做什么。可就耐不住人家眼里有活。
起初大家都以为章询殷勤罢了。
可谁知章询走了一天,尹大人突然带着京引官来华亭县衙考察。钱谷、刑名、军幕、账房查了个遍。
只有负责钱谷的孟德春能条理清楚的答上来数十年前的户籍名录。
——而孟德春也不过是随手翻了章询放在书架上的折录而已。
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章询原来这些时日不是在献殷勤。而是真的踏踏实实在做旧事。让人把他的事看见眼里。
世人多喜欢花里胡哨的炫技。让人心生敬畏和惊叹。
可章询却和旁人不一样。他明明有着极其丰富的底蕴和经验,拿起庞杂的统计丝毫不乱。还能深入浅出的将这些理的明明白白,放在台面上。
让哪怕不懂行的人,也能在瞬间答出一二三来。
如果这就是浙江桐庐章家教养普通子弟的底蕴。那他们算是懂了为何章家能扛起朝廷半边天了。——有这样的子弟源源不断,何愁家族不兴旺啊!!
一想到这样的章询还是章家抛弃的。
孟德春一时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也不知道在章氏一族眼里,什么样的子弟才叫出色。能接手章家传承呢?
章景同见孟德春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不好再翻箱倒柜。再说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有点病急乱投医。
章景同先稳住孟德春,正色开口道:“孟师爷。学生先前没有同您说实话。我在家乡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您的好意同景实在受之不得。”
“同景胸有为国为民之心。若是下次孟师爷再用这样的事诓骗同景。同景只能辞别华亭,另谋生计了。”
“哎哎哎!你这后生。”
孟德春拉住章询。将这个气鼓鼓的小少年按在椅子上。忙半哄半劝的告诉他:“你脾气怎么这么硬。说撂摆子就撩摆子。”
孟德春笑着拉着章询劝:“马上要秋收了。西北巡道官都来了,听说今年的京引可是天子国亲,王家执牛耳者王元爱。你也别说孟先生叫你来总没好事了。”
章景同心里压着石头,起初还没在意。孟德春下一句把他骇住了。
孟德春道:“那王元爱见过尹大人了。吩咐下来今年的粮税就地周转,先慰兵。秋收后统计老兵兵龄,按功劳发放粮。振奋士气。好来年激励士兵在前线奋勇作战。”
章景同起初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着章聿云,想着东宫的那封信,突然他脑子反应过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这谁做的?!
京城三叔刚刚入狱。皇上因继位依仗先皇,不忍推翻先皇针对武林的政策。让全天下年富力强的青、中年人不得从军。
太子屡次想秋粮慰兵,都因前有顾忌,后有顾虑而没有做成。是谁,突然冷不丁的就把秋粮慰兵的事定下来了?
秋粮慰兵——只是个好听的说法罢了。说白了就是温和手段的朝廷点兵。
此举一出,一定会引起陇东文官和武官的互咬。要么暴露出文官官场粮仓储备粮的多少,新丁人口收税可有偷减。
要么暴露出武官兵营兵丁瞒报,吃空饷。军丁有损失。
如果是后者。章景同就能顺手推舟一把,把结果呈报朝廷。变相救三叔一把。
用秋粮慰兵,紧一紧陇东官场上的弦。让武官和文官互相‘推诿互咬’。乱中取胜,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
章景同一瞬间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寒毛丛升。
……简直料准他的心思。却比他先手这么多步。
这是谁做的!
——自己人,还是别人的陷阱?
与此同时。
日落西山的马上车,冯俏掀帘望着神色凝重的章年卿,蹙眉担忧。见送信的人半晌不走,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章年卿上了马车,拿出信。冯俏才知道老三被转移到大理寺了。大理寺是鹿佑的地盘,想来老三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章年卿揶揄的笑她:“我说吧,你要对我们章家儿郎们有点信心。”
冯俏瞪他,生气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
“哪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