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同确实有办法。
章景同五叔掌管章家庶务,协管海运水路,经营粮谷酒糟,漆器金银手饰家具。陆上前几年也和马帮、行脚帮人达成契定。天下四通八达,没有章霁煦调不出的粮。
江湖上浑称章霁煦为海王爷,并不是浪得虚名。
因为章霁煦不仅接手了章家传承几十年的泉州海运生意,经营者大魏所有的舶来品。章家在水面的地位,和漕帮的关系,以及暗地里不可说的乌蓬帮。都是章霁煦在海面上一呼百应的原因。
章家甚至和官府合作,接着每年南北粮食调运,税银运输的事情。
陆上,章家虽然和行脚帮、马帮这些人关系不如海面上身后。但章景同虽然出身世卿之家,他家中是有亲叔叔入了武林的。
就是给章景同佛串的三叔。三叔章聿云混迹江湖,最初五叔那边陆上的关系就是他一手搭建起来的。
和官场的利益计害不同。武林人多了股侠肝义胆的热血之气,一义当先。
章景同的三叔并不是章家安排在武林的一步棋。
——事实上章家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血脉放去刀尖舔血,闯荡武林。
君子不立危墙。
章聿云对江湖,是源自热爱。源自骨子里的看重。
若不是如此,章家根本不可能放他去少林学武。
如今章聿云为了武林人出头,锒铛入狱。章家和陆运上的关系更加亲切。
虽然还不及当年和水面上的老交情。但到底是打开了新局面。
孟德春看着章询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章景同说。
虽然章景同是章家的嫡长孙,在任何事上都能任性。可在调用家族势力,给自己帮忙这件事上。
章景同是鲜少做的。或者说,从不做。
一来,尹丰和章家毫无关系。即便他的老师松衡远和章家的姻亲有关系。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动用家族关系,私下贴儿子这种事。除非捅娄子是章景同的左膀右臂。
二来,章家势大,却并非为所欲为只手遮天。这天下毕竟是谢家的天下。皇上和太子在上面盯着,章家没到底为个不值当的人和天家顶起来。
至于第三……则是章景同一点私人小原因。
章景同并不是一个喜欢动用家族势力来解决事情的人。诚然,章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要继承章家的一切。逃避这些本就属于他的权利,其实是很可笑的。
但章景同真的受够了束缚。以及,父辈的如日中天,让他动用家族势力时,总有种格外的压抑感。仿佛他是个无能之辈,只能靠家族之力活下去。
——或者更直白的说,没有家族之力。他什么也做不了。
章景同想,如果他现在是章询,且只能是章询。而且真的只是孟德春身边的小学徒,尹丰将来的得力师爷。他会怎么趋利避害,让尹丰拿到粮呢?
答案呼之欲出。
章景同问孟德春,“不能追缴吗?”
孟德春惊讶章询还记得。
这是一开始章询刚来衙门时,他为了吓唬他,故意苦待他让他做的事。章询又聪明又快的理出了近三十年华亭地方蠲免、抗租抗粮的明细账册。
这份账册至今还在孟德春桌案底下放着。
每天晚上他都要拿出来摩挲一遍。每次粮仓遇急的时候,孟德春真想一个冲动朝尹丰建议了此事。
可孟德春不敢。
他知道这么做有多么严重。
孟德春道:“若是追缴,只怕会得罪蒋家族长。”毕竟这债本上的最大的债主是蒋家。
华亭不是京城。皇权不下县,乡绅管四方在这里不是一句调侃。
华亭的宗族势力。
在乡下,小地县城。宗族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县衙的势力,他们管着祖宗的祭田,族人的婚嫁,红白喜事嫁娶。
平日里族中子弟想寻个差事做,族人为银钱起了争纷,守寡的女儿想大归,族中的子弟要读书,家里缺钱无力治丧。这些都可以找族中解决。
可以说,地方宗族几乎取代了一半县衙的势力。有些县大人若是无能的话,还会被族长们牵着鼻子走。
尹丰在陇东算是有本事的县令了。
别看尹丰好像对蒋家还毕恭毕敬的,蒋家老太爷日常大寿都要送礼祝贺,平日里对蒋家人也是恭恭敬敬。
但是尹丰并没有被蒋家牵着鼻子走。
相反,蒋家在一定程度上还要看尹丰的脸色。即便在华亭地方上,宗族的婚姻嫁娶,红白喜事,报丧报丁都要给孟德春这打声招呼,登记入册。
若非尹丰的治理。孟德春办差绝没有这么方便。
这也是孟德春愿意心甘情愿跟着尹丰的原因之一。
章景同见孟德春还有些动摇。没有在这时就添油加火。反而哦了一声,只道:“那就看王公子带回来的消息怎么样吧。”
章景同觉得王元爱未必治的住王匡德。
王元爱也许够聪明。他能巧妙的借用自己年龄优势,家族能力克住一个着急上火的兵油子。
但他治不住一个爱兵如子的王匡德。
诚然,王匡德不算正直。
王匡德谎报军丁,造假名册和那些骗空饷的将领一起同流合污。但王匡德骗来的军饷他并没有塞进自己腰包。而是实打实的补了将士。
王匡德亦不算诚信。他和尹丰前脚协商,后脚提粮。不满意就转头撕毁条约,如此品德不堪为将。也是为了士兵不饿肚子。
王家……
只怕在王匡德心里,抵不过他子弟兵的一根毫毛。
只盼王元爱别吃亏就好。
*
陇东军营里,王元爱亲自押带着不足两车的粮食,寒酸的朝陇东军营走去。
王元爱白润的脸上紧绷,嘴唇紧抿。心里直骂娘皮。
尹丰也太吝啬了!
意思一下,就是真意思一下,这让他怎么去谈。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