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天气多变,就这么一小会儿,就下起雨来,于是连舟便企图以下雨路不好走为理由留下来。
慕青桐一边将自己看过的折子码好,一边面无表情道:“给你安排的院子离我这不足一盏茶距离,你若是真脚滑成那样,我可以叫两个人抬着你回去。”
连舟幽幽看着她,道:“当初你昏迷,我衣不解带在你床边守了三天,现在只是想留下避雨你都要嫌我。”
“你是有换班的。”
慕青桐提醒他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不过她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于是问道:“听说相全走的时候去你那拿了药?”
“是,他的病没好全,不拿些药只怕半路就发疯了。”
连舟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他上前去帮她将那些折子码成一条直线,而手上的话被接替了的慕青桐微站直了身体,道:“我倒是一直没问,相全的记忆是我找了荆玉给他封住的,怎么你那几贴药喝下去,他连记忆都恢复了?”
她的一起也不好说到底是调侃还是什么,连舟头也没抬,道:“可能荆玉技术不行吧。”
反正是没他医术好。
慕青桐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雨下的并不大,门口等着伺候的婢女知道连舟一般都是这个时辰陪着慕青桐处理完事情以后回去,已经替他备好了伞。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连舟嘴上说着要留宿,实际上十分自觉去拿婢女手上的油纸伞。
人好看做什么都是好看的,慕青桐看他撑伞的动作都觉得分外赏心悦目,等他劲瘦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她笑意才收敛了些。
这夜里,慕青桐又做起了梦。
这次她梦到了昏暗的山洞,四周满是铁链,她梦到自己被锁在那里,身体软塌塌地垂下去,靠着铁链才能勉强支撑住。
那里面很黑,没有一点点光,她双目无神,敏锐的五感在这一刻成为了折磨,一点点小动静都能刺激到她。
有细微的脚步声入耳,慕青桐微抬起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狸狸。”
这声音十分温柔,却让慕青桐汗毛倒立。
这是她的小名,她母后说她幼时跟只小狐狸似的,又机灵又可爱,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是谁在叫她?
她听不真切,只知道黑暗中,似乎有双手在她身上掠过,令她恶心到想吐但是又吐不出来,只能强忍着。
那个男人又说话了,他语调温柔又惊悚,他道:“狸狸,不要挣扎了,我是你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
不,你不是,我爱的不是你。
她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男人似乎有些错愕于她的反应,又伸手拍着她的背。
“狸狸,”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幻,“我爱你,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不,不好,我不爱你。
潜意识在抗拒,然而随着这样一声声的语句越来越多,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开始难以分辨。
直到有一日,她昏昏沉沉,开始跟着男人复述。
“我,我爱你……”
“不,你不爱他。”
另一道声音凭空而来,仿佛一道金光破开黑沉沉的天空,那个昏暗的山洞在这一刻化为泡影,她的梦里开始出现一道白衣的身影。
他语调中总是带着带着几分清冷的,后来又要含上几分笑意,他的亲吻不会让她感到不适,他说要等她愿意面对的那一天。
慕青桐陡然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模,已经是一头的冷汗。
外头的雨这会儿已经停了,慕青桐没了睡意,便抱着双腿在床上出神。
她忽然回想起来,那夜里在连舟怀中睡过去的时候,她睡的真的很安稳,虽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
脑中居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个想法——早知道就把连舟留下来了。
动作停顿了一瞬,慕青桐果断甩甩脑袋,企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最近真是有些沉溺了,她想。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慕青桐再醒来时,便听宝音说连舟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今天不过来了。
坐在铜镜前,心底莫名有些空落,慕青桐依旧死鸭子嘴硬,道:“他不来最好,我落得个清闲。”
宝音在她身后抿着唇偷偷笑,从镜中看到慕青桐看过来,又赶忙道:“意夫人也派人过来了,请您过府一叙。”
“有说什么事吗?”
“说是请您喝酒。”
这事放在意竹月身上也算稀疏平常,慕青桐想了想堆着那一堆事情,又想了想跑了的连舟,觉得推一日再处理也没事。
还是喝酒去吧。
而连舟坐在小院内,看着一大早就跑过来咋咋呼呼的楚飞白,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些天楚飞白在这兴山别苑内被当作贵宾对待,吃好喝好,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带温泉池子的院子,整个人乐不思蜀,连舟瞅着他那脸都好似大了一圈。
楚飞白脸上写满了阴阳怪气,他怪声怪调道:“是,是小的不对,拦着您去公主那里侍寝了。”
连舟耳根莫名一红,斥他道:“谁侍寝了?”
“没侍寝你天天满脸春情一副发.春了的样子。”
在他身边坐下吐槽了一句,楚飞白倒也不多耽误他,在他身前一坐下,自己提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还记得我那个师弟吗?他现下也在山上,想请你出手看个病。”
楚飞白的师弟,传闻中那个十八岁才拜入飞影楼的练武奇才,在拜师一年多以后又声称对一位丧偶几年的夫人一见钟情,之后就一直跟在人身后。
他们江湖之人素来是随心而为,再加上他也不算破坏人家姻缘,因此飞影楼那边也一直没管这事,只是偶尔还是会派些活给他。
连舟早年间找药材时这位师弟曾经帮过一些忙,倒也算是乘了人家的情。
于是他也没急着拒绝,只先问道:“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