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舟这个时候药水还只洗去一半,一边脸平凡又普通,另一边脸却是让人心动的绝色。
两张脸的边缘被水模糊了,慕青桐手指湿润,目光与他相接,他眸底的情绪好似山峦,让人一眼无法全部看尽。
她的手捧住他的脸,指尖未擦的水珠从脸庞慢慢滑落下去,落入他的衣襟之中,打湿了胸前一大片。
慕青桐倾身过去,隔着水盆给了他一个吻。
原只是想浅尝,可连舟似是在借机惩罚,长舌直入,这一吻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直到慕青桐喘不过气来才算是停下。
她的声音还带着微喘,手指划过他的脸,连舟以为她要承认那句喜欢了,却听她道:“这么好看的脸,我不会让人毁了的。”
两人这个时候的姿势亲密又暧昧,可慕青桐的话却是让连舟心冷了半截,他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只觉得有些陌生。
气氛凝固了好久,他才道:“既然这般喜欢我的脸,那你愿意为了这张脸舍弃其他人吗?”
他想要她遣散后院。
其实这个想法一直都是压在连舟心底的,今日或许是看着她在别人面前摇曳生姿的模样,他心底不知不觉积攒了一些气,竟是说了出来。
连舟语气中甚至有些卑微,“凌家兄弟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掰开他们的嘴,我只求你,将晋洮他们送走吧。”
今日在那里,他看着慕青桐演戏,看着慕青桐将那两人禁足,心底涌出的后怕实在难以抑制。
他无法控制的多想。
既怕慕青桐哪日不再演戏却也在他眼前重复这样的桥段,又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晋洮狄芦,连句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是对于他的感情,慕青桐回避了太多次,他甚至无法从她口中得到一句确切的喜欢。
就像方才,他想问的哪里是脸,他想问的是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慕青桐几乎是在一瞬间僵住了。
两人在兴山上度过了一段堪称温情的岁月,可一下山来,或许是命运的巧合,总之,凌家兄弟两人的出现提醒了两人,他们又回到了一个需要处处算计的地方。
但处境却发生了不同。
这个时候,慕青桐这长久的沉默其实就足以回答连舟的问题了,方才还拿着帕子轻柔地为他擦拭药水的手下垂,她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亲密的姿态瞬间发生改变。
“连舟,”她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或许是自己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她的声音其实细听是没那么有底气的,她道:“现在这样不好吗?晋洮跟狄芦跟了我四年,若不犯下大错,我没理由赶他们走。”
这话说得近乎坦诚。
连舟沉默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他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大部分人在成婚生子方面的选择上是会受到上一辈的影响的,圣人与圣后恩爱十余年,期间后宫从未有过旁人,为何到了你这,却变成这般三心二意风流浪荡的模样?”
三心二意,风流浪荡。
八个字,将慕青桐的脚步钉死在了原地。
其实连舟的话并没有错,不管幼时温情岁月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在宫中时,慕青桐看着父母琴瑟和谐,内心深处向往的自然也是这样的情谊。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她神情恍惚了一瞬,又好似抓到了什么灵光,出中州时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
“……青桐,古蔺的死你脱不开关系,西州那边要求你结冥婚,以安少州主在天之灵。”
年少时的慕青桐跪倒在地,身后是正在轻微发抖的晋洮,那时候的晋洮远不似现在这般娇纵又目中无人,他堪称柔顺地陪着她跪在大殿。
“请西州主海涵,前些日子本宫听闻古少州主噩耗,悲痛之下饮酒过度,竟是做下糊涂事来,不过这男子身份卑贱,给个面首的位置也算是不薄待他了。”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皆立,双十年华的少女已经沉淀下来,毫不避讳地拉开衣袖,白洁如玉的手臂上,赫然不见那一点殷红。
慕青桐微闭了眼。
再看连舟时,她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她重复了一遍,“三心二意、风流浪荡,若这就是你眼中的慕青桐的话,连公子还是请回吧。”
一句“连公子”,否定掉了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连舟嘴唇张合了几下,还想说什么,却又见慕青桐眸光越发冷冽起来,她道:“还记得兴山那日我说过的话吗?现在想来我也有不该,不该太过纵容你,以至于你现在糊涂成这样。”
兴山上她说要将一切当做没发生过,但当时的连舟满心欢喜,厚着脸皮改变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如今她再提,连舟竟是没有再厚脸皮的勇气了。
上一刻还在亲密纠缠的两人,这会儿竟是有要分道扬镳的趋势。
门外,宝珠宝音都守在那里,两人说话声音并不算小,起码没有刻意避讳着,宝音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宝珠微抿了一下唇,又很快恢复过来。
连舟知道自己这时应该服个软才好。
但也不知为何,他看着慕青桐,心底想好的软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反而对着她缓缓行了一礼。
“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道:“既然殿下舍不得后院美人,连舟强留也无甚意思。”
他竟是同意了就此划清关系!
慕青桐心底涌上一股后知后觉的惊诧,伴随着疼痛感,这种感觉来得猛烈,她未曾体验过。
明明什么伤口也没有,却疼得好似万箭穿心。
她直愣在原地,看着连舟行完礼后缓缓退出房间,衣袍渐渐消失在眼前,低头看了一眼,手竟是缓缓捂住了心口。
眸底还带着些许茫然。
似乎不明白,为何连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与她较真。
然而时间静悄悄过去,等到天黑之时,下面来报,凌成醒了。
房内没人伺候,因此谁也说不清慕青桐是什么时候恢复了常态的,只知道等人进来时,她已经一切如常,然后去了南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