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等了半晌都没有谢家近卫的脚步声传来,长缨疑惑转身,发现祠堂外仍旧空无一人。
谢家近卫以行动迅疾、耳聪目明著称,今次她不仅徘徊滞留到现在,甚至祠堂旁的成武大道都传来异响,怎会至今都还没见到近卫的影踪。
哪里不对。难道是谢周故意做的局,也许门外已布下天罗地网,正等她出门瞬间就抓住她?
“谢周,滚出来!”她向外张望。
没有应声,整个谢宅笼罩在诡异空荡的回声之中。
“……谢周!滚出来”她蓄力,扬起一脚踢掉半扇木门,弄出更大动静。
木门轰然倒地,激起些许尘土,可除了回声还是回声。
四野愈静,她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浊烈而发疼。整个谢家好像是空了。怎么会空了。
正在此时,月洞门外忽然有黑影鬼鬼祟祟闪过,那黑影娇小玲珑,微微弓着背,脚步极其轻盈,如跳跃飞奔的一只猫。
长缨提刀便追,见这人左转右转脚步毫不迟疑,看来极为熟悉谢宅地形,长缨虽多年习武脚步比一般人快得多,却输在对地形不熟,而且今天为来看常春还特地穿了一身常春旧时赠给她的缎料衣服,她爱惜得紧,不敢动作太大怕给扯破了,所以一路追来竟有些费力。
眼见着那黑影越跑越快就要消失于偌大谢宅中。就是现在。长缨瞅准时机,趁着黑影掠过迷宫般的水面回廊之时,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撑栏杆,利落翻了好几道曲折回廊,一跃就到了黑影背后,随后紧紧拽住黑影的后领:“什么人!”
黑影脚步一顿,匆忙回顾。是个着黑衣的清秀小厮。
黑影回头的时候也看到了长缨。虽然被揪住后领,那清秀小厮狡黠的眼睛还是不染恐慌地直直望过来,长缨一袭绿衣月光下泛出冷冷金属光泽,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来莹莹绿光,暗夜里闪烁如同会呼吸的一块祖母绿。
极漂亮又狡猾的一双眼。长缨心想。
黑衣小厮的视线却落在长缨身上的衣裳,上好的衣裳料子,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黑衣小厮心想。
这是什么人,为何一身诡异黑衣,而且见了人就跑?长缨心里疑惑,眼瞅着这小厮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管他是何身份,必是对谢家非常熟悉之人,现在谢家的情况怕也只有他才清楚,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然而只这一个恍神,长缨手里后领的主人就泥鳅一样矮下身子轻盈灵活地拧了把身体,衣领霎时就挣脱了,转眼间已迅速转过几个曲折,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道:“小姐,就此别过!”
只是这后领主人万万没想到,脸上得意神色还没褪去,只一瞬间的功夫,自己就迈不动步子了。原来长缨情急之中,把手中长刀随手甩了出去,在空气中短暂粗暴划出裂口,铮然一声脆响,钉住了他的衣角直直扎进漆红描金栏杆之中,刀尖整个隐了进去,入木得有四五分。
那小厮一瞥,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脸色大变,彻底不敢动了。
长缨三两步近前重新将他黑色衣领攥在手中,正面与他对视,“你是谢家什么人!”
“和,和你无,无关。”小厮眼神闪避,话已经说不利落了。
院墙外声音忽地大大鼎沸起来,好似一瓢水都浇了进去,已经能清晰听到有男女老少边跑边呼喊救命的声音。
谢家临街而住,门外成武大道是弁都的核心要道,宽阔气派,沿街尽是皇亲权臣的宅邸,大道尽头就是百年佛塔大悲塔。这条景国最重要的大道日间熙攘繁华,入夜则极为肃静,尤其是临近佛诞庆典,这条大道作为皇帝去大悲塔礼佛的必经之路,看守巡逻的士兵皆严阵以待,这条成武大道上不可能,也不允许有任何异动。
罕见至极的喧嚣扰攘。难道成武大道出大事了。
长缨一边侧耳注意着墙外越来越吵闹慌张的声响,一边轻又快地出脚踢在了小厮的膝盖后窝处,力道不重但角度刁钻,“是我在问你问题。我没有很多耐心。”
那黑衣小厮夸张地“哎呦”一声,膝盖一软跪在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他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嘴里马上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顾不上自己膝盖的疼痛,就伸手去抚摸膝下的汉白玉地砖,“可惜这上好的汉白玉都被砌死了,可惜可惜……”
随后又马上想起自己的境地似的,赶紧抬起头,一张脸迅速写满了惊诧,委屈地瘪嘴道:“还以为你是哪家有教养的闺秀呢,哪有女子像你这般凶悍?哪有女子像你这般粗暴!”
他轻车熟路学着印象里男人们最爱挂在嘴边的那种句式,“哪有女子像你这般云云”,因为自己听过很多次所以极为熟稔。在他自认为颇为丰富的人生经验里,十七八岁的小姐,都是温婉可亲的,都是谨慎端庄的,哪怕既不温婉可亲也不谨慎端庄也是极要面子的,也是爱惜形象的,听到这句话都要有所收敛随后反躬自省的。
只要是对付小姐,这招几乎百试百灵。
他已经预料到了一切,悄悄绷紧了双腿,等待着面前的姑娘或慌张或愣神,已准备好了挣破了衣角脱身。
意外地,他非但没有在长缨脸上看到任何失措和慌张,还看到她微微挑眉,像是听到什么有去的话一样,轻蔑一笑:“你鬼鬼祟祟,行事诡异,我让你站住你不听,我才把刀甩出去的,扯什么有的没的,这跟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你……你又不是谢家人,管这么多闲事干嘛!”他开始结巴,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措和慌张。他没想过自己的杀手锏句式竟然还能这么答。
长缨道:“我是不是谢家人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搞清楚,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说着用下巴点了点钉住他衣角的刀。
小厮的心往下狠狠沉了一下。他从没见过一个姑娘含着笑的眉眼能如此冷厉,锋利兵器一样射过来,让自诩见过些世面的他莫名有些胆寒。他像被冷空气侵染了一样缩了一缩,抱紧了怀中包袱,道:“我,我是谢家新来的小厮,回……回来取点东西……”一面说一面偷偷往上觑着长缨的神情。
“回来?”长缨只想直奔主题,眼神深冷道:“那谢周去哪了?”
“老爷……老爷去外地做官,不不,不是做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