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春节,沙汀去世后的半年,在陆尧的操办下举办了【隔山望海】沙汀个展。
苏媚和唐鹤逢受邀观展。
苏媚是后来才知晓,唐鹤逢同沙汀有旧。
早年唐鹤逢求学,与沙汀有过一段师徒缘分,不过并未正式收徒,沙汀认为唐鹤逢天分奇绝,自己愧作其师。
但两人常常坐而论画,于唐鹤逢来说沙汀是亦师亦友。
谈起这事时,已跟在唐鹤逢身边一年有余的穆颐也在旁边,空气有一瞬的静默,苏媚与他面面相对,唐鹤逢却半点不心虚。
等穆颐反应过来,幽幽道:“唐总公务繁忙,每天想结交唐总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唐总怎么可能哪个都记得,何况还是一个八百年前的老画家。”
也不知这一年多唐鹤逢究竟是如何磋磨穆颐的,如今的穆颐难见苏媚初见他时的傲气,反而狠狠涨了些阴阳怪气。
唐鹤逢向来泰然:“是你乱了分寸,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是你没有去查。”
“是是是,我毛都没长齐,哪能跟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唐总比。”足见穆颐对唐鹤逢的怨气有多大。
到时陆尧也在现场,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去的早,还是怎么,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几个人。
苏媚好奇,沙汀这样的名家大师,他的个展,如此寥落实在有些不寻常。
唐鹤逢牵着苏媚的手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穆颐恹恹的跟在后面,等他们说完话陆尧才瞥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听起来不是很欢迎。
“我来瞧一眼是什么妙手丹青,看看我这身卖的值不值。”
苏媚对于陆尧和穆颐的纠缠并不清楚,只是这些年他们两个人前算不上不共戴天,但也是水火不容,但背地里穆颐显然是放不下的,至于陆尧,显然也并非心如止水。
见他俩这样,苏媚和唐鹤逢相视一笑,转过身去其他展厅了。
沙汀擅长山水画,他一生为画痴狂,留下遗作八千多幅,个展展出了四百余幅,展厅便有十余个。
入门处第一个展厅是沙汀早年的作品,大都是花鸟鱼虫,他这时的作品笔触细腻,生态生动,看了一遭,苏媚问:“他妻子的肖像应该也是早年作品吧,怎么没看到,没有展出吗?”
“那四幅画寓意独特,即便展出应该也不会和这些作品放在一起。”
她点头。
陆尧在这次个展上是花了心思的,投入的金钱不必多说,时间,精力便是不可多得,苏媚听说,早在两年前她便为这次个展做准备,吃了无数次藏家的闭门羹,熬了无数个通宵,便是期望能在沙汀有生之年看到这次个展,不过人生终有遗憾,沙汀到底没能撑到这个时候。
最后一个展厅比起前面的展厅空间小了许多,厅里只有四幅画挂在墙上,便是沙汀早年为爱妻所画的四副肖像。
爱人的笔触最温柔,沙汀笔下的妻子并不是一个容色过人的美人,但是却有圣洁的光辉笼罩,她眸光温柔,是对爱人的爱,也是爱人对她的爱。
“所幸沙汀临终前将这四幅画寻回,也算有所慰藉。”
“人在画才有意义,人不在即便寻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唐鹤逢说话,苏媚侧眸:“逝去的人已经逝去,画却停留在当下的美好,怎么不算有意义呢。”
唐鹤逢不语,但苏媚知道他并未因她一两句话转变想法。
从最后一个展厅离开,唐鹤逢握着她的手又进了另外的展厅,她没有抬头去看画,疑惑询问:“刚刚不是最后一个展厅?”
“是最后一个,但这是你的展厅。”
苏媚便愣了一下,看唐鹤逢的神情她便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苏媚对于求婚仪式并没有太深的执着,水到渠成时顺其自然的一句话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但唐鹤逢却觉得草率,他说:“按照礼数,我应上门拜访,征得伯父伯母同意后才可开口求娶,但情难自抑,已经是万分失礼。”
她停在展厅门口没有进去,还是唐鹤逢过来牵她,她才过去。
他们在展厅中间停住,比起前面的展厅,这间展厅展出的东西花样要多得多。
苏媚抬头,面前是十二幅画,很明显,那不是沙汀的笔触。
她在画上看到唐鹤逢的私印。
低头是一排展柜,正前方是玉器,雕的是鸳鸯,下有一行小字;作于己亥年隆冬。
玉器右侧是一套描金琉璃珐琅彩缠枝花纹茶具,小字写作:作于辛丑年春夏之交。
玉器左侧放黄花梨喜鹊登梅云凤纹妆奁,写:作于辛丑年夏。
一个个看去,门口处的是一套玉石围棋,棋盘是红木嵌银丝棋盘,下面那行小字的时间:壬寅年深冬。
苏媚一一看完,很久后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
她不言,唐鹤逢也不语。
于是展厅便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媚动了动:“你真是太讨厌了。”
她语带哽咽,是过去好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独一无二的,是要珍而重之的。”他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把她重新带回了展厅中间,看着最中间的那幅玉器:“我从未学过篆刻,这幅玉器是初见你时便开始做的,我不信一见钟情,只作你我是前世未了的缘分,苏媚,或许你不信,但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心中所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你的丈夫。
对我来说,你太珍贵,我不知道要如何求娶才算不唐突,又忧心这些东西在你眼中落入俗套,但苏媚,你要知道,在一起后的每一个日夜里我没有一刻不在惶恐失去你。”
苏媚:“怎么会落俗,那么多钱,我喜欢死了。”
唐鹤逢笑出声:“所以你要嫁给我吗?”
......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