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清越动听,是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低沉磁性,有如一位好客的主人在耳边殷殷可亲的垂问,如果忽略那横在颈间的长刀的话。
萧沫眨了眨眼睛,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如被人注入了神采,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好像被人供在神龛上的神像终于苏醒过来。
韩重元不动声色地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她,从少女盈盈一握仿佛一只手就可折断的腰肢,到嫩白如豆腐的纤纤素手,无法想象那一枚枚夺命的绣花针,就是从这么美好秀致的手上发出去。
极致的美貌之下,蕴藏着极致的危险,少女整个人充斥着极致的矛盾。
韩重元幽深的眼眸紧紧锁住她,仿佛是透过皮肉将人看穿,轻轻吐息道:“你到底是谁?”
萧沫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她警惕地将视线投向头顶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不觉得应该先将刀拿开才礼貌吗?”
“哦,抱歉!”毫无诚意的道歉,韩重元当真移开了刀。
萧沫懒得计较,要不是记得走火入魔之前对方意图挽救自己的举动,且没有趁自己无知无觉就下毒手,如今自己能好好活下来睁开眼,她就不会朝男人动手。
要知道自己走火入魔被困冰层中的样子的确诡异可怕,如果落在蒙昧未明的古代人眼里,不将自己当成妖怪毁灭了才怪。
她当时也是抱着最后可能活不下来的悲观念头,开口让男人等七天是出于无奈的选择,如今看来自己赌对了。
而且,她也没有从男人身上察觉丝毫杀气。
萧沫现在的心情很好,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忍不住轻盈地转了一圈。功力更上一层楼,内伤也被修复好了,骨折的部位在隐隐发痒,它们在加快愈合的速度。
突然穿越的郁闷,对亲人朋友的思念,还有身处危险之中的忧虑,萧沫一直在压抑自己,如今才算胸口舒出一口气——她终于在这个时代有了自保之力。
萧沫甚至无法忍受身体被布条捆绑的束缚感,就在她打算动手拆除左手上的木板时,突然就听到山洞里响起男人提醒的闷咳声。
韩重元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少女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扒开一边衣领,准备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
萧沫的衣袍本来就随意的披在身上,只在腰上系了根腰带,此刻她头也不抬的继续动作:“不想看就出去啊!”其实里面中衣穿得好好的。
一边袖子被扒拉下来垂在身侧,左手露了出来,萧沫一把扯掉固定手臂的木板,至于其他地方的就先算了。
韩重元目光闪动,没有想到少女如此不忌讳男女大防,他迅速地退后了几步,垂下了眼皮。
“好了!”萧沫满意地活动了几下解放了的左手。
韩重元注视着地上活泼肆意的影子,淡淡道:“姑娘未免太过旁若无人了些,你还未回答韩某的问题。”
“我就是我。”萧沫背着手,手指无聊地在身后扭成了麻花,“要不然韩某以为我是谁呢?”
韩重元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一下,忽然他抬起头,气势凌人的逼近她:“你在说谎。真正的朱沫儿温柔贤淑,怯弱胆小,她绝不敢动手杀人,更不可能忽然凭一根绣花针就杀人于无形。她也没有能力反客为主挟持一名亡命之徒,甚至一连诛杀七名悍匪。杀人的是你,被困冰层七天七夜的人也是你——你不是她。”
他俊美的五官没有男性的刚硬,眉宇间甚至有一丝弱气,但此刻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令人为之一颤。
萧沫一阵恍惚,似乎从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正道的光。
朱沫儿和自己的行事天差地别,有心人只要仔细了解,就能察觉出其中的古怪。
萧沫从来不认为自己能长久瞒得过熟悉原主的人,她也没有想要隐瞒,只是没想到被一个才刚见面的陌生人拆穿。
原主是原主,她是萧沫,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朱沫儿。
穿到一个陌生的朝代已经够憋屈了,她可不想一辈子只能伪装成别人。
而且在她穿过来之前,原主已经身死,在这一点上她问心无愧。
不过,她也不会傻得承认自己是穿越上身。
萧沫微笑:“难道就不可能是天降奇遇,老天爷怜我无故遭秧,所以赐我神功妙法吗?”
这种事除非你能带来道士当面揪出个鬼来,不来都是主观猜测而已,所以只要萧沫不承认,谁也不能不承认她不是朱沫儿。
韩重元瞳孔幽深:“老天爷何以会对你如此垂青?”
“可能是我福缘深厚,乃是上天的宠儿;也可能是前生有恨,今世来报,老天爷希望我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萧沫偏过头,“不过话说了半天,韩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韩重元认真地纠正她:“我不叫韩某,锦衣卫统领韩重元,奉皇帝陛下之命到此。”
锦衣卫?
萧沫瞳孔微缩了一下,那不是古代有名的特务机构嘛,难怪能这么快查清自己和原主的不同。
不过奇怪,锦衣卫来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昏迷前男人说过的话:来接自己回京。
不,是朱沫儿回京,锦衣卫就是冲着原主来的。
萧沫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死死地盯着他:“你们为何来?”
韩重元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晰:“奉大夏皇帝陛下旨意,恭迎当朝嫡公主回朝。”他默默咽下了最后‘和亲’两个字。
因为他有预感,一旦把这两个字吐出口,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容光明媚的少女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滔天的震怒。
她愤怒地一掌拍向山壁,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