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与泊的时候,陈粒夏突然很想上厕所。
今天,是她第一次做剧本竞标陈述的日子。
她紧张得不行,在等候室坐着的时候,连灌了两瓶500毫升的农夫山泉。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正常情况下,竞标陈述从头到尾不过短短十分钟。
但这仅限于,正常的情况。
陈粒夏偏偏赶上了不正常的情况。
她站在LED投屏前,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会议厅长桌最上首的那个位置。
陆与泊就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领带是夜色下解百纳一样的深红,记忆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略显凌人的盛气,现下被一副半金丝边框的眼镜遮住了大半。
在竞标时,发现前任未婚夫成为了自己的甲方。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情吗?
就在她内心为自己点着蜡烛的时候,陆与泊突然发问了。
“女主角在看到男主角和别的女人跳舞之后,为什么会生气?”
这问题毫无营养,甚至可以说是废话。但是现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什么。
所有人都忍不住在猜测,这位初出茅庐的新人编剧,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陆与泊,才被这样刁难。
然而,只有陈粒夏知道,陆与泊不是找茬,他是认真的。
她顶着“陆与泊未婚妻”的头衔生活了四年,自然明白,作为陆与泊的未婚妻,确实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陈粒夏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解释道:“一般人的话……都会这样的,因为——”
陆与泊打断了她的话:“但是,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不是一般人,他是个世俗意义上非常成功的男人,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霸道总裁?”
陈粒夏的剧本,叫做《星光降临》,是一个娱乐圈背景的言情故事,男主角的身份是历年来一直长青不倒的霸总人设。
虽说近年来竹马、年下、忠犬、傲娇等人设,一批接一批地红红火火,但正如后宫三千之于皇帝,满汉全席之于吃货,各种款式中,总有那么一个任凭风吹雨打、总是屹立不倒的畅销经典。
皇帝永远只有一个皇后,吃货每餐都少不了米饭。
而霸道总裁这个人设,就是言情爱好者桌上的那碗白米饭。
但是,小说中的霸总和现实中的霸总,总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真·霸总陆与泊就认为,剧本里的霸总脑子有点问题。
他很认真地分析着陈粒夏的剧本:“我知道女主角是个一般人,但是她既然和男主角这样非一般的人交往,也应该有些觉悟。按照现实逻辑来说,这种事她不应该生气。同理,后面因为女主角生气而引发的剧情,也失去了逻辑支撑。”
陈粒夏沉默了。
陆与泊继续分析道:“还有中间这段,男主角因为忙于应酬,没有陪女主角过生日,她就‘伤心得失眠又落泪’,这一段也太不合理了。一般来说,她应该去晚宴把喝了酒没法开车的男主角送回家才对。”
陈粒夏继续沉默。
陆与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她还要煮一碗醒酒汤。”
如果不是公众场合,陈粒夏真的很想把剧本扣在他的脸上。
“陆总或许对女生有所误解,”她挂起皮笑肉不笑的营业式微笑,毕恭毕敬地说道,“女生谈恋爱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的心情变得有些乱糟糟的;也或许是曾经一直都顺从于面前这个男人,让她的恶作剧性质突然高涨——她突然就很想怼回去。
陈粒夏走到长桌的另一侧,双手撑在桌面上,扬着下巴,一字一顿道:“没有女生喜欢约会被放鸽子,也没有女生在面对情敌时无动于衷。除非……”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然后将心中埋藏多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除非,她不爱自己的男朋友。”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底牌就是不爱,不爱则无所畏惧。
听了她的话,陆与泊忍不住挑了挑眉。
纤长的睫毛微微翳动,乌沉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他挂着一副陈粒夏从来没见到过的表情,以一种极有压迫感的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那视线又凉又烫,像冰又像火,没由来地,让陈粒夏心里发毛。
她总觉得,陆与泊接下来要说些危险的话。
可是,意料之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倾泻而下。事情的发展,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飞奔而去。
陆与泊盯着她,缓缓开口道:“我有个朋友……”
这话刚起了个头,陈粒夏就一脸遭了雷劈的表情。
她撑在长桌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恨不得把桌面抠出一套两室一厅。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陆与泊继续说:“他的未婚妻一直对他很温柔,哪怕他和别的女人跳舞,他的未婚妻也没有生气。”
陈粒夏:……没想到你说得还真是你自己。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然后凉凉地吐出几个字:“她装的。”
陆与泊又说:“他的未婚妻非常善解人意,每次应酬结束后,都会亲自开车去接他,还说,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令她非常幸福。”
陈粒夏皱了皱眉,继续毫无感情地吐出几个字:“她编的。”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安静异常。
夏末的风顺着百叶窗吹进屋里,本应是夹杂着盛夏尾巴气息的微醺暖风,此刻竟然有一种秋风扫落叶般的萧瑟悲凉。
今年的秋天,莫名来得有点提前。
见过大世面的秘书小哥见势不妙,一脸严肃地向前探了一步,皮鞋跟敲在地砖上的细微声响,在静得异常诡异的会议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或许是受了这个声音的影响,陆与泊突然从某个异次元世界中回过神来。
他不着痕迹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