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五年,冬。
月色悄然浮现,雪压枝头,破败的木屋的屋檐上落得一片白。
在同时冷色的月光的映射下,木屋尤为显得孤寂,荒凉。
东侧的厢房内,半盏昏黄的烛火充斥着整个房间。烛光映照在神龛内的观音像上,愈发显得有些麻木晦暗。
坐在火炉上的铫子内发出呲呲的响动,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正依偎在烛光下,手持一张书纸,怔怔的看着。眼眶有些红润,自眼角淌下一行清泪。
“婉儿,扶我起来。”
女子身后躺着一位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的女人。女人伸长脖子,深深凹陷的眼睛瞪大,说话间有些含糊不清。
身侧的女子放下手中的诗卷,将她自床榻之上扶起。
“死后,将我的尸首送回章丘埋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汴京实在繁华,我再也经受不起纷扰。”
每说出半句话,她都需要猛地喘口气,脸色也是愈发的难看。
一只枯黄,衰败的手被女子紧紧握在手中,试图延续女人的生命。
“药好了,我这就端来......”
女子松开女人的手,便要起身朝着铫子走去。
铫子内是正煎着的药,吊着女人最后一口气。女人没有阻拦,或许那个时候早已没了力气阻拦。煎好的药液倒在瓷碗中,端到了女人的身前。
女人摆了摆手,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师父?”
女子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瓷碗与汤药,一起被她打落在地。汤药溅起,落在了女子的脚面与小腿。
女子顾不得身上的痛楚,轻轻晃动女人。
但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睁开那明亮的双眼,只有微弱的喘息声还在延续。
“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临安城,去找最好的郎中,你会没事的。”
女子为她简单的整理下衣衫,便用自己羸弱的身躯将女人背了起来。
点上油灯,在这昏暗的夜里,踏着雪路,一人一尸,前往了临安城。
雪地里,女子在口中不停的抱怨她的不好。却当女子感受着她的热量逐渐散去时,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新雪松散,一脚踏去,会将整个脚面陷落下去。路途不远,但女子毕竟力气小些,身上还背着一人,行进的路途愈发的困难。
“婉儿......我好冷......”
听到女人的话,不知女子哪来的气力,速度又快上些。
“噗通......”
因为速度过快导致的重心不稳,让女子连带着女人一同狠狠的跪倒在了地上。
女人身上的温度在接触到雪地的那一刻急速消散。
她,死了......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建中靖国元年,汴京春合。
春风和煦,万物复苏。李府上下一片祥和之气。
今日乃是元宵佳节,张灯猜谜的日子。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格外热闹。偶有不知哪里的顽童,在空地点燃爆竹,笑的灿烂。
“小姐,听说今年的花灯很漂亮哦,你再耽误下去可就没好玩的了。”
侍女十分的奇怪,往年这个时候最数小姐高兴。但此时的小姐却是无精打采的在后院的池塘边,披着袄子坐在八角亭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除了在李府内,任何地方都不会允许女子是这般形象。
柳眉蹙起,双眸中倒映着结冰的池塘,略显忧伤。琼鼻下一张樱桃小嘴紧紧闭着,转而看向手中被手指捏的有些褶皱的纸张。
面对侍女的话,她依旧是不为所动,道:“今年我不想去了,你若愿去,不必在乎我的。”
“真是奇怪,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侍女当然不敢听小姐的话贸然离开,只好与小姐一同坐在了八角亭里,朝着池塘望去。
春日已至,但奈何这池塘还未解冻。不然看鱼嬉戏,饮酒作诗,品味茶食,也是别有一番乐趣的。
“难道结局就只有一个吗?赵明诚,我自是不会的。”
她将纸张握在手中,揉成了一团纸团,扔到了手中的火炉中。
“走,你不是想去外面看看吗?我们现在出去,不算太晚吧。”
听到她的话,侍女脸上的不开心一散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按耐不住的欣喜。
紧接着,她带着侍女走出了家门。
一袭淡红色的罗裙,肩上还披着一件大红色的鹅毛披肩。脚踩一双红色绣花鞋,没有受到裹脚的侵害,落落大方。
脸上饰着淡淡的粉黛,发髻高高盘起,用一枚镌刻着凤凰的金簪子绾住头发。在五色花灯映射下,脸上终于罕见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小姐,那楼上有人看你呢。”
听到侍女的话,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让人心颤的面庞。他形貌昳丽,眸中含情,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赵明诚,那个让自己以身相许的男人。此时的他还很年轻,正在太学读书。
她只是冲他轻微的颔首,便与侍女继续向前。她自己也明白,只要自己踏出了家门,便必定会遇到他。
恰巧,前方便是猜灯谜的地方。那便是她上一世与他相遇的地方,当时的她性格还十分的奔放豪迈。丝毫没有一般闺中女子的矜持,赠与赵明诚一首词。
“瘦高姑娘,穿红衣裳,头上发火,泪水流。打一物品。”
说灯谜之人刚刚出口,她的身侧便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姑娘也喜欢猜灯谜啊?”
赵明诚还有些喘息,看来是在楼上跑下来的。寻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了她的身旁。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明诚,轻轻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谜底为,红蜡烛。”
赵明诚与她说完,便对着前方的说灯谜之人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