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噩梦又回来了。
仿佛他又要回到当初那般,拼命追赶,却始终不得所求的日子。
楚端脑子一片混乱,姜墨说,他可以取代自己,成为百姓心中,新的天子,他也可以成为,乔清南以性命相护的北安天子。
又说,若没有猜忌,漠北永不会反。
相互矛盾的话在楚端的脑子里翻来覆去,脑子也越来越乱,他不知到底该相信什么。
楚端攥紧衣角,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母亲尹太后的话:“从各项功课上来看,墨儿更适合。”
白生的话:“此人,当是破局关键。”
“陛下,此去凶险,不可贸然行事。”
楚端思来想去,他想相信姜墨的,多年前的那晚,是他先离开的,可心里又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让他不得不怀疑,猜忌。
下罪己诏,无异于让他承认自己不合适,姜墨若是在这个时候起谋反,再将身世公开,那他将一呼百应,他的谋反也会被认为是顺应天命。
那他是什么,是错误,是母亲的失误。
可若是要与姜墨一争,他的筹码又是什么?
他有什么?乔清南,还是母亲,母亲会保住他的性命,却也只是仅此而已。
而乔清南如果发现,他不是北安百姓心中,唯一的天子陛下,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吗?
楚端有些恍惚,踉跄着爬起来,门意外开出一条缝隙,透出光亮。
“送砚公子,今日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呀?”
姜砚站在光里,笑若春风入柳,那样平静淡然。
楚端的眼神空洞无神,呆滞了好一会才颓然地拉开门,失魂落魄地勉力笑道:“好啊。”
姜砚有些惊讶楚端此时的状态,但又想到或许是因为楚端刚和乔清南达成共识,他要回京都了,从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失败。
他心情低落,也属正常。
她想不如带楚端出去逛一逛,散散心,说不定能好受一些。
于是开心地拉着楚端,往楼下奔去,楚端跟着她,迷茫的走着。
像行尸走肉一般。
一路上,姜砚不停地给楚端介绍着漠北最近出现的新奇店铺,又带他去看漠北独有的一些风景。
楚端点着头,想了很多,又忍不住被姜砚带着走。
他就这样清醒又沉沦地走了很久,他在光里看见姜砚,看着日光越来越倾斜,越来越昏黄。
他想把姜砚拉入黑暗。
漠北的街道其实不算繁华,新奇的店铺也不多,如果不是姜砚给每个新奇铺子,都和楚端讲了一些她所看到的有趣故事,或许就,早就走完了。
街道上每个人风尘仆仆地来来往往,来漠北的多是过路人,很少停留,而沙尘则仿佛给每一个过路人,都披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外袍。
它随风飘散,又裹风而成。
像是礼物,又像羁绊。
姜砚就这样在前面走着,楚端忽然停住,看着她越走越远,他犹豫不定,如果说他一定要和姜墨拿下一个筹码,那便是姜砚。
可眼前这个人,明艳活泼,活在光下如此恣意。
姜砚忽然意识到楚端跟丢了,赶忙回头,,看见楚端傻愣愣地站在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砚觉得,他想算计自己,但是还在犹豫。
姜砚用手遮住头顶夕阳撒下的光,眉眼弯弯却又无比得意狡黠地望着楚端道。
“公子,不如传达一个你的命令吧。”
楚端沉在光芒之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随即一股熟悉的感觉随着身体血脉涌上心头,姜砚眉间蛊印若隐若现。
楚端沉眸,面露愠色:“姜砚,你是命令在下上瘾了吗?”
姜砚俏皮地闭上眼,全然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反倒欣然点头,接受楚端对她的指控。
“是的。”
“还真有点……上瘾了的感觉。”
楚端无奈说道:“果真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啊,你如此明目张胆,我该怎么办呢?”
楚端甚至怀疑,姜砚是不是生来就是克他的,姜家兄妹,一脉相承,相承克他。
“算了。”楚端笑了笑。
“我不会下这个命令的。”
姜砚看着他,楚端神情忽然变了,和过去楚端要拒绝她的眼神不一样,不是不服,亦不是不愿意,他是势在必得,要做成这件事。
“为什么?”
姜砚缓缓走近。
楚端抬头,无畏无惧地望着远方,眼神坚定,似乎这是他决定,一定会走下去的路:“我要和你哥哥,论个输赢。”
楚端停顿片刻后,便收回视线,有一种卸下所有,要与人堂堂正正打一场的少年意气。
他望着姜砚,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朕是天子,成王败寇我都认,但朕绝不会,未战先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