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时候,迟暮才能感觉到,它让人感到安心背后的颤抖,孤苦。
迟暮的手相比于周久思,小得有些可怜,她只能握住他的指关节,可在她握上去的那一刻,周久思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回握住了她。
他握得很紧。
周久思原本眼底翻涌的情绪消失不见了,他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他像是被梦魇拖住,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汪洋之中,却在快绝望之时,看见了一根浮木。
“你也觉得我对他心狠手辣吗?”
周久思口中的“他”指的是他的父亲。他现在已经精神失常,变成了一位破烂不堪的流浪汉,人人可踹,更何况他曾经招惹过的债了。
“如果是我,我会将他一点点阉掉,割去他的鼻子,将他扔到缅甸雨林之中。”
她在说着恶毒的,令人害怕的话,周久思却笑了,是讲起这段往事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然后呢?”迟暮问道。
周久思接着说:“周家在军政方面势力不小,我作为周家孙子辈的继承人,在许多国家政要那里还是有些面子。几日之后,我带着我母亲,去到了泰国一个将军家里避难,她的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呢。再后来,我通过某些特殊的渠道,联系到了母亲的家族,我和母亲被接到欧洲,后来母亲去世,我被叔叔接回了周家,我自请去了军区历练。”
再后来,关于他自己的经历,周久思寥寥几句便说完了。迟暮却明白,这中间的曲折绝对不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两人双手紧握,其实迟暮的手早就放松了,是周久思一直紧紧地握着。两道炙热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沉默之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嘿,迟暮。”
有人用撇脚的中文叫迟暮的名字。迟暮刚好抬头看到安德烈从甲板上进到船舱里,穿着一身骚气的牛仔套装。迟暮猜,他肯定刚刚从美国回来,他又去美国公路上猎艳了。
安德烈见到迟暮非常兴奋,张开双手朝她走来。
经过排排座位,没有人群的遮挡,安德烈才发现迟暮的对面坐了一位黑头发的男人,两人似乎还双手紧握。他“咦”了一声,说道:“你放弃周久思那个小子了,我就说嘛......”
安德烈看请周久思的脸时,腿软了一下,差点没站稳。直到安德烈走到两人面前,周久思才抬眸望他:“安德烈,好久不见。”
安德烈的笑容早已僵在了脸上,他认命般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故作轻松道:“嘿,好久不见,jakson。”
“上次我和迟暮还在酒店见过你呢?”安德烈嘴比手快,当他意识到这句话不对,慌忙中想捂住自己的嘴巴时,这句话已经被他完整地说出来。
气氛一度很尴尬,安德烈一向周久思有些害怕,周久思早年在欧洲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两人都小,按道理所有人都是顽皮爱闹地年纪。偏偏周久思总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格外成熟,甚至说阴沉。
小时候顽皮的安德烈在周久思手中吃过不少亏。
安德烈是个直性子,现在的氛围让他浑身难受,刚好眼睛一瞥看见了同行的朋友。
“hi,tayor。”他朝友人打招呼,然后对坐着的两人说:“在那边,我的朋友在那,我走了先。祝你们约会愉快。”
这件事两人都没有主动提起过,其实周久思解释过,但迟暮从来不愿意谈及这种话题。有一个这样“懂事”的妻子,周久思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看到我和于珠在一起时,你在想什么?”
迟暮不说话。
“为什么不问我?”
迟暮还是不说话。
握住迟暮的手送了一瞬,转而又握得更紧了,她有点疼。
“你生气吗,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迟暮依旧沉默。周久思眼中神情波动,却依旧紧紧抓着被他包裹着的手。
两人默默对视。
“哪怕一点?”他语气中带了一点哀求。
迟暮看着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抬起头说道:“周久思,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