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字一顿地。
万筹看着贵妃的眼睛,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
“你猜陛下听到这句话时,他自己——害不害怕?”
“咚——”
贵妃的婢女摔倒在地。
万筹被这一声惊醒,伸手按住桌面才勉强没有摔倒。
他应该说些什么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的恐惧搅成一团全都塞在喉咙中,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哎呦,原来本宫忘了问,”贵妃走近了,贴在万筹的耳边,“干爹、国舅、万大人,你怕不怕啊?”
!!!
万筹拔腿就跑,他落荒而逃。
被门槛绊了一跤,襆头差点掉在地上。
他顾不得什么国舅的威严形象,甚至来不及再想一遍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恐慌,他只是想要赶紧逃离——这哪是养虎为患啊,自己这是养了个怪物!一个吃人的妖精!
“这世道不太平,万大人,”贵妃在门前向外招呼了一声,“‘独木难支’绝不是空话,万大人想想清楚,要是还想做本宫的‘干爹’,咱们还可以聊。”
万筹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绣春阁中死一样的寂静。
贵妃转身走了两步路,扶起了瘫倒在地上的侍女山栀。
“娘娘……”小姑娘的声音带着颤。
她自认为是贵妃娘娘的心腹,已经几乎统管来到贵妃跟前的所有消息,但是今日里贵妃最后和国舅说的那句话……
“吓着你了?”贵妃笑着,把人搀到了椅子上,她纤纤素手拿起净白茶壶,给她斟了一杯。
壶盖上镶嵌的珍珠映射光芒,晃了山栀的眼,叫她回过神,赶紧伸手去接。不过一套最简单不过的茶具,陶土出产自东安的千年瓷都新平,在斯兰首都拜留别专供皇室的窑厂之中塑性烧制,又有来自赤狄的珠宝镶嵌其上……
这些事跑马一样地在山栀脑海中中转了一圈儿,她直觉手中的东西有千钧重。
幽幽茶香弥散出来,送到贵妃处的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虽然山栀从前也不是没见过贵妃的温柔……可是眼下,她就是怎么都没法低下头,吹吹这滚烫的茶汤。
“我在东安孤苦。后宫吃人,我苦苦经营四年,也只有你是我心腹手足,”她轻轻握住侍女的手,“山栀,你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倘若你我之间也要离心,那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从前贵妃也常常说“如何办不成事”的话,山栀却从来都不明白,贵妃的“事”究竟是什么忙。
可历了今天这一遭,山栀觉得,自己可能是知道了。
“娘娘……”山栀的话音都带着颤,“娘娘是如何知道,太子殿下……和陛下……”
贵妃笑笑,她收回握着山栀的手,敲打在桌面上,山栀浑身也跟着一抖。
“记不记得我说的,这宫中的每一个人,生死都掌握在陛下的手里?”
山栀点了点头。
贵妃将香茶给自己添了一杯,凑在鼻尖轻嗅。
还是自己殿中的东西好,在皇后那里喝的一嘴陈茶,叫她直到现在还反胃。
“太子是在东宫中身亡的……东宫就在长乐宫中,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贵妃道,“你且先想一想,这世上有谁会动心思去谋害太子?若是其他皇子图谋不轨,怎么会在太子身后放任万家继续把持朝政;若是他国行刺,又为什么进的了长乐宫却不伤及天下之主,偏偏要杀一个储君?”
“太子死于火灾,当日东宫之中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贵妃轻轻的念着,这件事在长乐宫中讳莫如深,这已经是她四年来广为收集的成果,“所有的证据都随着大火一起消失了——可是东宫和其他建筑地基相连、屋室相通,一场滔天的火灾、除了东宫竟然没有一处受损?”
这些事情山栀全都知晓,可是此时此刻被贵妃连起来、串在一处,却像是在念着什么禁忌的咒语,直叫人从百会凉到了涌泉穴,身上没有一处不颤抖。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人去调查,”贵妃继续道,“和太子有关系的人里……除了已经死了的,皇后更疯了,平阳公主被打包送去了斯兰,余下一个国舅却得意万分。”
“我们掌握的东西不足以堆砌出一个真相……但是你猜,太子的死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
山栀虽然害怕,但到底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娘娘您……其实还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贵妃微微颔首,“不过你看方才国舅的表现,若说他和这事全然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山栀松了口气,原来自家娘娘不是什么通神的鬼怪,方才那一番,只是对国舅的试探罢了。
“既然国舅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我们现在也算是摆脱了他的控制——娘娘为何方才还要与他谈合作……”
贵妃笑道,“你以为我们眼下真能摆脱了万筹?”
山栀:“如何不能?”
贵妃:“离开国舅,我们手上有什么筹码?山栀,你以为,现在我们的靠山是陛下吗?”
山栀眨了眨眼,如今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更有小皇子出世,难道不是吗?
贵妃:“姑且这样想——那么轩儿成为太子之后呢?”
山栀:“成为……太子……”
贵妃:“太子是储君,可是一个国家之中怎么能有两个君王?”
山栀心中一沉,她想到的不是小轩儿,而是方才贵妃口中那葬身火海的可怜人。
至德太子的功绩到现在依然有人传颂,他带着自己的军队在赤狄边境拯救了无数东安人的性命,挽回了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他更谋划许多新政,陛下登基以来,大安疆土上两次降税都是在太子的主导下完成的……
人们痛哭流涕高呼太子千岁的时候,他的那被他拥护的君主、爱戴的父亲,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贵妃:“到那个时候,谁还站在轩儿背后呢?我吗?我有支撑他走到万人之上的力量吗?”
贵妃自嘲地笑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