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的引导,人心的天平就会倾斜——无须,你我多说什么,这些话有人自然会替我们讲出来。”
魏嫣坐在了君主切里斯的对面。
“这就是君王吗,切里斯?”她道,“原来你们上位者都是这样玩弄人心的?”
切里斯:“并不是玩弄人心,只是用最好的方法达到目的。身先士卒的人是骑士,君主要做的是骑士的大脑。”
魏嫣:“可你明明鼓吹自己如何拥有骑士精神,在此刻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一个纯粹的骑士。”
切里斯:“我当然是骑士——但我是骑士的领袖。”
切里斯:“有人负责冲锋陷阵,有人负责运筹帷幄,战场上的分工如此,在权力场上、在若贝丽宫中、在中心教堂,在你的安京、长乐宫中,也是如此。”
魏嫣不屑道,“所谓领袖只是用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平安的缩头乌龟。”
切里斯摇头,“杀一人何其容易?”
切里斯:“魏嫣,如何死最少的人,让更多的人活,才是领袖应该考虑的事情。”
魏嫣抬头,她忽然想到……
想到那个东宫之中的地下校场。
那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人死去,那里的战士是真正的人间杀器,那里的每一具甲胄都浸透了敌人的血。
那里驻扎着太子的骑士,他们为太子抛却生命,而太子……他是——“骑士的领袖”。
“魏嫣,”切里斯适时道,“你的哥哥是领袖,你的爱人亦然。”
切里斯:“在这一场博弈之中,只有你一个人是‘战士’。”
切里斯:“现在知道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你了吗?”
切里斯:“因为战士是无须明白棋局的走向的,你连这场战斗是如何溃败的都不知道,就被胜利者清扫出了棋盘。他们并不惧怕你,也不必担忧你的复仇,因为如果你一直做‘战士’,你不可能触及其中的机要。”
魏嫣被定在座位上。
她的心怦怦地跳。
那个破旧的校场被切里斯一句话扔进她的意识之中,她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震荡。
那是个充斥血腥的诅咒之地,可直到她哥哥身死,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机械军在赤狄战场上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她不知道东安的军队究竟有没有夺回被侵占的城池;她不知道战功赫赫的司徒氏被如何嘉奖;她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嫌隙如何产生——所以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
“你早就看明白了,”魏嫣的心脏抽痛,“你在东安的时候就看明白了,是吧?我是如何输的一败涂地的。”
切里斯垂眸。
是啊。
他再清楚不过。
魏嫣只是一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姑娘,当年发生的一切足以摧毁她的信仰。她在至亲的尸骸上爬起来挥舞的刀剑,像是孩童手中的木棍一样可笑。
所以她才那样轻易的。
或者说他们才那样轻易的,逃出生天。
“原来如此,”魏嫣苦笑着,“切里斯,我说要成为战士,要驾驶机动甲胄回到东安的时候你都觉得很可笑吧?”
“所以你才对我说不可能,你希望我做斯兰的王后、奎因的母亲、阿尔弗雷德的长辈,你说你带我走,带我离开伤心的地方——也仅此而已了是么?”
“不。”
切里斯的回答几乎是立刻的。
这并不是他思索纠结过后折中的结果,这是他自始至终的想法。
“你就是你,魏嫣,”他道,“你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本就和我没有关系。”
“也许我的存在会或多或少地影响你,但这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魏嫣,我们都早该明白,所有人都会离去,最终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是公主、王后,或者母亲,这都只是身份。可是你想要成为什么,这才是最关键的——一个纯粹的复仇者吗?”切里斯真诚地看着她,“那太脆弱了,魏嫣,那太容易被摧毁了。”
“一个人强大并不是因为武功、操纵甲胄的技术或者体魄。一个人的心才决定了他站在哪一层高塔上,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魏嫣,你想做战士没有错,但你应该做战士中的领袖,你有得天独厚的身份、地位,和资源,做冲锋陷阵的小卒只是浪费——眼光看得长远一点,东安的公主应该想更多的人。”
他看了看窗外,此时月明。
“魏嫣,这也许是你哥哥没来得及教会你的,今天我来告诉你。”
东安的公主应该想一想更多的人。
魏嫣应该想更多的人吗?
可是公主的生活只在这高高红墙之中,她的全世界里,只有那么几个人。
“也许哥哥会平安回来,但是也许……”太子将妹妹抱在膝盖上,诉说残酷的真相,像是讲街边的话本,给孩子听的神话和传说。
“也许战死沙场,连身体都无法拼凑齐全。”
“啊?”韶歌一下子跳起来,“那怎么能行呢?那韶歌就没有哥哥了!不行不行,哥哥你不要去了!”
太子笑起来,他的嗓音十分动听。
“你放心吧,韶歌是不会失去哥哥的。”
“如果我在战场上身死,那么因为我的死,从此有更多的人活——我便没有离开,我的生命也是他们的生命。”
“可是那些活下来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韶歌并不买账,“他们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有谁会知道韶歌啊!”
“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亲人,这可是你说的,”太子刮了一下韶歌的鼻梁,“我们现在这样好好的活着,是因为有人曾经为我们死去——韶歌,新陈代谢,这是世间的常理,怎么让更多的人活、让更多的父母亲人不徒流泪水,这就是哥哥为之钻研一生的,‘道’。”
哥哥的话,韶歌听不明白。
魏嫣明白了,她却不想明白。
“可他不是在沙场上战死的,”魏嫣的声音冷起来了,“他的血没有洒在战场上,他的身躯无法拼凑,却是在他生长了二十余年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