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就当是……老师再看看学生,长辈关爱晚辈——我对兰图的确没有什么天赋,但是现在东方和我磨合的很好,你还从来没夸过我呢,切里斯,请你来夸我一句,就一次,行不行?”
“你总是跟我说要向前看,你说我们两个要互相激励,要从过去走出来,切里斯,现在我好像走出来了,你别一脚跌回去行不行?你来拉我一把,也许我们就能往前再走一步?”
“我有机会……不被仇恨吞噬的,切里斯,但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嗯?全世界,全世界都抛下我的时候,只有你带我走,切里斯,现在你先走了,你也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哪怕你和我说一句怎么办你再走也行,切里斯,切里斯……”
“剖开我的心脏给你看,切里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对你早就不只是崇敬和依赖,我的亲人切里斯,我的丈夫,我的……”
“请你不要抛弃我,请你等一等,切里斯,求求你,别这么残忍。”
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魏嫣意识恍惚中的错觉。
她看到切里斯的手指动了动,朝着她的方向。
就像是竭力奔跑追逐太阳的人,在山和海的尽头,触碰到了最后一抹余晖。
随后,黑夜降临。
穷尽世上最精湛的技艺,也无法制造能够追上太阳脚步的自动车。
世人倾家荡产,哪怕赊出灵魂去,也跨不过生死的门。
哪怕是最炽热的火。
也会丧失掉最后一丝热,然后冰冷,然后消散。
屋子里只剩下魏嫣自己的声音。
她的哭泣极尽悲惨。
在此之后,再也没有避风港,再也没有安宁乡,再也没有一个安睡的夜晚,再也没有未来。
哀伤啊,就当作被隆隆车轮抛在背后。
但其实魏嫣知道。
一切一切,就像阿尔巴巴斯特山的树木,就像亚美利亚海峡的礁石,只是这样存在着。风霜啊,雨水啊,炽烈的阳光啊,无法带来什么,也带不走分毫。
车队踏上东安的领土,这里连风都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
已经能够看到东安的军队,他们整军肃立,等待故人的归来。
“停车,”魏嫣说。
护送的斯兰军队全部停下。
车门开启,魏嫣缓步而出,她已经看到了前方东安军队的统领。
组建全新的机械军,这在东安朝廷中早已不是新闻,抛却皇帝陛下的无谓担忧,没有人不害怕赤狄铁骑突破边境线,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在太多人视线的盲端,搜寻七年前残存的机械军的工作早就开始。得益于不少势力的推波助澜,魏嫣在搜寻到自己想要的人选这件事上几乎没费太多的力气。
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也许是受九天之外某位神明的指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出乎所有人设想的方向。
“殿下,”斯兰军方的将领上前在魏嫣身边行礼,“请您放心,全军都做好备战准备,一旦对方做出任何对王后殿下不利的举动,我等拼死保护殿下安全。”
此人也曾是骑士团中的一员,在拜留别城门一战中,亲眼见到魏嫣处死庞贝的身影。此次行动,也是他主动向首长莱克奇请|命,带领亲兵前来。面对东安在谈判中的种种流氓行径,他早有不满,早已经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情。
“放心,”魏嫣对他一下,“统领阁下,您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您可以带着您的部下,安全地撤回斯兰边境线以内了。”
“殿下……”
魏嫣转过身去,向着拜留别的方向,她抬起右手,按压胸口,这是她来到斯兰七年来,第一次郑重地行斯兰礼仪。
“这一路感谢诸位相送,”她说,“魏嫣……回到故国了。”
“末将,尉迟明宪,参见公主殿下!”
东安将领叩拜下去。
“谨遵国王陛下旨意,不论何时何地,斯兰边境军将永远听从王后殿下号令!”统领单膝跪地,回应了魏嫣的礼节。
魏嫣颔首,她走向她的故国。
“恭迎韶歌公主回国!公主万安万福,康泰吉祥!”
三军同祝,响声震天。
没有人不被震撼,原来那个异乡来的王后,那个被家乡抛弃的公主,在此地,是这样尊贵的存在。
万人之队比川流还密集。转眼间远道运送而来的甲胄都已经被接管。
她登上高头大马,消失在黑漆的人群中。
除却脚步声没有一丝杂音,除却烟尘外再没有不受约束的东西。
她像是从来就属于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是她意志的延伸。
尉迟明宪在背后看着魏嫣,他确信自己已经认不出她了。
她的背影很恍惚,莫名的威仪叫自己不得不完全听从她的号令——哪怕他们已经七年未见,甚至在通过传教士收到她万里外的来信时,他还曾深深怀疑过。
可只用一眼,一句话,尉迟明宪便明白了。
此刻统帅全军的并不是七年前那个小女孩,而是他人的意志,也许是至德太子……也像是司徒将军。
“好久不见啊,明宪将军,”魏嫣偏过头。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尉迟明宪打马上前,对上一双通红的眼,有些怔住了。看她方才的气势,分明像是不会被凡情扰动的神佛……
“七年了,”魏嫣微微笑了一下,“将军瘦了不少。”
“是,”明宪的神色也有所缓和,收到魏嫣的信之前,他还在田里耕地。少将军变成庄稼人,其实他自己也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公主……”他踌躇半晌。
“长大了。”
他说。
魏嫣笑了一声。
“我是老了。”
晚风卷起边地的沙,赤红的落日缓缓没入山脚下。
云被撕扯成为缝补天界的丝线,严寒穿透地底岩浆,层层裹上荒草漫野。
马蹄声不断,金戈相碰撞。